燕青领命而去。

燕青走后，王霖独自一人闷在御书房中沉吟良久，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诸多朝中重臣的面孔，眉头紧蹙。

他心里明镜一般，此事与善恶无关，只关乎政治利益。

这世间事只要牵扯到政治和权力，一切就会变得不可用常理来揣度，更很难用是非标准来衡量。

那敏和孙志良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中正之臣，绝非大奸大恶之徒。

可站在旧党的立场上看，能将韩庭甚至诸多新党中坚力量拉下马，就能巩固旧党阵营，而且就孙志良那敏两人的个人政治利益而言，这同时又意味着未来进入内阁的机会。

王霖轻轻一叹，顿觉有些头疼。

他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可坐在皇帝的位置上，硬生生将他逼成了长袖善舞的阴谋家。

王霖心中浮起一股强烈的预感，此事最终的尘埃落定，将会引起朝堂的巨大震荡。

无论新党旧党，都不会是赢家。

如此堪称超高收入的高薪，怎么可能过得跟苦行僧一般？

于忠朝刻意保持自己清廉的形象，反而令人心生疑窦。

“朕素闻于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今日一见，见面犹胜传闻。

于大人为我大燕肱骨之臣，当朝重臣，居然住此陋室，生活简朴，让朕实在不敢相信。”

王霖沿着静静的长街一路走去，因为这条街上住着的基本上都是朝中高官，所以街巷行人稀少，非常幽静。

他的清廉外衣，恰恰成为他暴露的马脚。

王霖轻轻一笑：“于爱卿不必多言，伱正当壮年，养好病自会无虞，乞骸骨之说以后再也休提，朕不会准的。”

于家的外院中只有一个不大的天井，两排瓦舍厢房，而靠近大门的柴房门口，拴着两匹看起来老掉了牙的黄马。

王霖沉默片刻，挥挥手道：“宣吧。”

其实于家内宅的环境更加简陋，几乎毫无值钱的陈设，只是院落整洁，看出主人家的干练。

内阁以李纲为首，一般而言，只要朝中有大事，李纲都坚持在政事堂的办公衙门与诸人议事，而很少在家里私会。

据说他在朝中高官中，属于仅次于李纲和宗泽的清苦之人，衣食简单，居陋室而怡然自得。

在满朝文武三品以上高官中，于忠朝算是王霖比较欣赏的干臣之一。

军机处诸大臣，朕同样引为肱骨。

曾在朝中为翰林，后充任蜀地学政，又改任过两任的地方州府主官，在入朝之前，为淮南道转运使，年纪虽不大，但资历甚深。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于家……而李氏随即又看到了站在燕青身后的王霖，她仔细一打量，面色惊骇起来。

燕青拱手为礼：“在下燕青，请问于忠朝于大人在否？”

……

不料被皇帝抓了一个现行。

此外，基本工资不仅发钱，还发粮食（禄俸）和衣料（衣赐）等实物，也都是按官职高低不同等级分配。

文官中最高等级的内阁宰辅李纲，月收入是100贯钱，吴敏、宗泽、郭志舜、黄岐善为90贯。

譬如我等，过去与陛下毫无挂碍，如今不都身居宰辅之位？

盼汝等今后莫要再行此本末倒置之事，引起陛下厌恶，反倒不美了。”

陛下，臣在地方为官多年，深知民生多艰，所以……”于忠朝似乎是因为突然说了这么多话，猛烈咳嗽起来，李氏忙上前轻抚他的后背，好半天，于忠朝才平静下来。

王霖在于家与于忠朝略一交谈，见他气喘吁吁精力不济，便草草离去。

于忠朝在李氏搀扶下，强行起身，颤巍巍将皇帝一行送出府门，山呼万岁拜别。

“可是小乙，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走了一会，王霖突然停下脚步回身望着面色犹自有些感慨的燕青，淡淡笑道：“小乙，感觉如何？”

王霖举步就走向于家。

而反过来说，也不管你是旧党还是新党，不论你功勋多大，若敢欺瞒朕，祸乱朝纲，朕……”

这倒也罢了。

王霖驳回了于忠朝的乞骸骨奏表，又命邓品忠宣他的口谕，安慰于忠朝安心养病。

且说那头的皇帝，在临进宫之前，终于还是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小乙，命锦衣卫暗卫侦缉三品以上高官，无论新党旧党，但凡有私下聚集之事，朕要第一时间知晓。”

门丁见是皇帝微服到府，大惊失色，但被随后进门的锦衣卫拦住，吓得浑身哆嗦，一声也不敢吭，任由皇帝和燕青径入内宅。

那敏和孙志良两人汗颜无地，连连拱手，不再辩解。

房中传出一个妇人有些疲倦的声音：“秀兰，你进来吧，正好老爷刚服了药，要用些粥食。”

燕青躬身领旨。

关键是作为皇帝的他，即便不是赢家，也绝不能成为输家。

不多时，没有出乎王霖的意料之外，李纲、吴敏、郭志舜、黄岐善、宗泽还有那敏和孙志良都在李府，闻听皇帝突然驾到，不得不一起迎出府来。

王霖眉梢一挑，邓品忠也是旧党中坚力量，刚罢朝会，邓品忠就进宫拜见，这显然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自于忠朝执掌御史台之后，朝中言官的风气顿时为之一肃。

再也很少出现那些捕风捉影的滥告滥弹，足见于忠朝的能力和手腕。

王霖端坐在主位上，微笑道：“朕今日去于家探病，走到李相门前，突然感觉口渴，想要来讨杯水喝，不料诸位爱卿都在啊。”

王霖笑了笑：“于夫人，请起。

朕今日听闻于大人病重，所以冒昧前来探病，还请夫人见谅。”

……

妇人定了定神，微微福了一福：“原来是燕侯到访，妾身李氏，我家老爷正在家里。”

不管是新党旧党，只要是为大燕效命，忠诚于家国天下者，都为良臣，朕将来不会亏待任何一位良臣。

“我朝官员俸禄之优厚，比前宋更甚，这便是朕倡导的高薪养廉所致。

于忠朝为官二十八年，他即便不贪污腐化，光靠正常的俸禄，也足以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为何会过得这般清苦？”王霖淡淡道。

王霖目光如刀，环视众人缓缓道：“朕，绝不心慈手软！

查实一个，杀一个，查实一党，朕便诛一党！”

李纲和吴敏对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难堪。

御史台的主官，御史大夫。

正房中烛光微弱，两道人影摇曳。

这是一栋极为简陋的宅子，只有一进一出。

与周遭不少朝中高官的豪宅相比，是那么的辣眼睛。

话音一落，一个四十多岁的布衣荆钗妇人推门而出，她站在门口刚要呼唤于家唯一的使女秀兰，突见面前锦衣华服器宇轩昂的燕青，面色一呆。

在朝野上下，口碑绝佳。

王霖信步行去，停在了李纲府前，沉吟一会，直接命锦衣卫前去通传。

房中灯光昏暗，于忠朝颤颤巍巍挣扎着起身来要下榻拜见皇帝，被燕青拦住。

燕青愕然：“陛下……”

就连府门，都锈迹斑驳透风撒气，夜幕低垂，王霖带着燕青和几个锦衣卫出宫来，站在于家所在的这条街巷中，凝望着不远处的于家，良久不语。

“陛下，御史大夫于忠朝于大人重病不起，派人到臣府上，托臣向陛下转达他乞骸骨的奏表。”

吴敏几个人都望向了那敏和孙志良。

当然，于忠朝不一定是贪官，但一定是一个善于作秀和隐藏的人。

他进于家这一趟，正因为于家实在是太清苦了，清苦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反而引起了王霖的怀疑。

“老臣不喜奢华，粗茶淡饭足以温饱，陋室虽小却足以遮风挡雨，与天下诸多穷苦百姓来说，臣这等已经是难得的享受了。

“陛下请赐教，臣等洗耳恭听。”

“臣等……”李纲面色大红，刚要解释两句，却听皇帝又不以为意道：“好了，诸位爱卿不必多想，朕今日来呢，正好那敏和孙志良也在，朕就有几句话说。”

妇人显然听闻过燕青的名字，也难怪，作为皇帝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燕侯之名京城谁人不知，何况她还是二品的诰命夫人。

王霖望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一干内阁老臣，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然后就直接进入了李府的花厅。

所以，朕希望朝中不可乱。

大燕官员的基本工资，首先是俸钱。

此时，女官上官清来报：“陛下，御史中丞邓品忠求见。”

用兵之事，需后方安定。

王霖淡然道：“平身吧。

邓品忠，你来见朕，难道也是来逼迫朕罢免韩庭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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