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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田月桑时(三)(5/7)

胡黑虎早就提防着,见对方动手不由大喜过望。

不过便是对方上当了,他也不能干等着挨打呀,便忙躲闪开来,手中砍刀挥出,口中却喊着:“潘大人打百姓了……”

话音未落,攻来那人已极快变了招式,一晃见已是出了三拳一腿。

胡黑虎也是练过功夫的,不然怎么横行乡里,只是他连绿林的边儿都没摸着,自是因功夫稀松平常,他左支右绌,颇为狼狈,手中刀也只剩下乱挥一气,毫无章法。

终是下盘不稳,只觉得小腿骨一痛,身子就向一侧歪去。

对手可没等他倒地,又是一拳已到了跟前,重重擂在他脸上,他当时便松了两颗大牙,眼眶也痛得几乎盛不住眼珠子了。

胡黑虎惨叫一声,高喊道:“杀人了!

杀人了!

潘家玉,你凭什么打杀俺!

俺要告官!

俺要告官!”

话没说完,手腕又是一疼,砍柴刀已被卸下,有人提溜着他衣领子将他提起来,力气之大,十分骇人。

只听得闷雷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道:“胡黑虎,瞎了你的狗眼,你看看俺是谁?

可管得你不?

!”

胡黑虎眼睛已是有些肿了,努力的睁开眼皮,定定一看,不由得抽了口凉气,“这……这……戚大郎……”一时惊疑不定,半晌也没说出下话来。

此时场上局势已逆转过来。

胡黑虎的帮众看到他挨打,都依照先前所说,朝这边围拢过来,预备闹事。

不想那边卫所队伍里迅速跑出一列人来,竟还都是精兵,近身不过三招就卸了凶徒的家伙,将人一一拿下。

然后便有拿着铜锣的衙役出场,敲着锣,告知百姓可取户帖领口令,引导着百姓散去。

这边那出手的戚大郎将那胡黑虎揪到潘家玉面前,手上一松,脚下一踹,将胡黑虎踹跪在地,他双手抱拳道:“下官僭越了,请大人责罚。”

潘家玉哈哈一笑,拍了拍戚大郎肩膀,连声称赞,道:“哪里,是我当多谢你!

待事请一了,我必去府上谢过戚大人与你!”

*

“什么?

!”在砸了一套茶具之后,魏员外的香炉笔洗也遭了殃。

他双目赤红,恨不得将整张桌子都推翻了去,以发泄心中怒火。

早上时候魏员外还十分得意,下人回报米铺门口都是百姓时,他已是按捺不住,直想立时打发快马往济南府送信了。

他只道这件事稳了,越早报与表妹夫大人知道才好。

至于后续发展,他准备有消息就写下来,再分批派人送上路,反正只要扣上民乱的帽子,便是大局已定。

没想到后续完全不按他思路来。

当离他宅子最近的店铺来汇报被查封时,他又惊又怒,“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敢封了老子的铺子!





快叫刘先生来写信给布政使大人!”

而听说是查税,魏员外怒极反笑,“去他娘的税!

莫说这几年山东夏税秋税都是免了的,就是不免,老子才卖了两天贵价粮,还没到收夏税的时候,他个小崽子敢加税?

!”

大明税收首重田赋,其次是盐税,再次才是商税。

商税又分为关税、舶税、市税三类。

其中市税基本上是按照三十取一收取的,明初还有“凡物不鬻于市者勿税”的原则,对市税收取并不严格。

直到仁庙、宣庙年间,钞法推行,才开始逐渐增加商税。

不过比之其他税金,商税仍是少的,且官员也并不以多收市税为业绩,相反,面儿上还要少收些才好。

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宽待百姓、促进经济繁荣的考量,而是因为,整个官僚阶层,真正贫寒出身的还在少数,富贵人家又怎会只靠耕种积攒出丰厚家底,终是要开铺子经商的,可以说是商人阶层算得上供养了官僚阶层。

一个地方官变着法子多收了商税,不说直接触动了哪些有人脉的家族,就说若是得了皇上好评,旁人有样学样,最终损害的是整个官僚阶级的既得利益,其他官员也容不下他。

是以基本上官员便宁可以贪污受贿手段死劲刮商户的银子,也断不会搞到税上去。

加商税,也只有西苑才做到了。

但那是何等繁华,金山银海翻滚,一应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又有朝中大佬欲立威,这才使得加税顺利推行。

登州如今可还在荒年!

这小子莫不是疯了吧!

魏员外咬牙切齿。

“让他查!

老子倒要看看他还想怎样!”魏员外砸完了一套茶具听响儿,才喘着粗气,狠狠道:“原是想让他知道知道规矩,现下,是要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刘先生怎的还不过来?

这信,想来布政使大人也是乐见的。”

几个版本都用不上了,一脸愁苦的刘秀才被抓来开始写新版本的书信。

结果,书信写到一半儿,最后一处的谷子街也来报信了。

“戚、大、郎?

!”魏员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来。

一旁刘秀才也是惊奇,下意识道:“戚家与陆家不是一路的呀……”

魏员外踹了一脚桌子,奈何木料忒实,没能踹翻过来助势,魏员外抖了抖踹疼了的脚,恶狠狠的吩咐心腹管事道:“去,把齐昌这蠢蛋叫来!

他怎么打点的?

不是说戚家摆明了两不相帮吗?

!”

这位戚大郎名景通,字世显,登州卫指挥佥事戚宣嗣子。

戚家始祖戚祥曾跟着太祖起兵,三十余年南征北战,后来战死于云南。

明初大封开国功臣,太祖特封戚祥子戚斌为明威将军,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职。

戚宣乃是戚家第五代,因着膝下无子,便过继了兄弟戚宁之子戚景通。

只是不知道他这支是不是妨了什么,戚景通如今已是三十有六,仍膝下荒凉。

戚家因在登州多年,地位颇有些超然,戚宣连儿子都是过继来的,更没什么积极进取的心,既不逢迎上司,也不过分结交同僚,多年来无论与指挥使、与其他指挥佥事,还是与地方上这些豪绅望族,都是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戚宣练兵倒是有一手的,手下几个千户皆是悍勇,戚景通功夫也是了得,因此无论卫所还是地方,自也没人敢惹到他头上去。

在魏员外等人看来,如今新来的潘家玉若想掌兵,尤其是精兵,那是必然要动戚宣人手的。

戚宣可是头一等惜兵之人,动了他的银子他许不理会,动了他的兵,那是万万不行的。

因此魏员外等是寄希望于戚宣能出手对付潘家玉,以削弱知府沈瑞的助力的。

不过当日齐员外传话回来说了,因沈瑞那边有些将门关系,戚宣不爱惹事儿不想理会潘家玉,魏员外虽遗憾却也不以为奇,戚宣到底不是马骋那样的霸王性子。

可他万万没料到,今日戚宣能站在潘家玉这边!

潘家玉没有镇抚地方、维持治安的权限,戚宣有啊!

戚景通带人去抓闹事的人,那都是名正言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的!

更何况戚大郎在登州府也是有一号的,寻常地痞泼皮如何敢对上他!

只要他一露面,这局自然就解了。

民乱没有了,暴动没有了,自己的铺子还被封了!

魏员外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双手直颤,忽的大吼一声,扑过去书案前。

刘秀才唬了一跳,腿一软,整个人都缩书案底下去了。

魏员外却是奔着那书信去的,三两下就将几份书信撕个粉碎。

他娘的还写什么书信!

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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