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莲猛地睁开眼，视线依旧昏昏，有人影投在帘帐，随着夜灯摇摇晃晃。

是梁思婉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她散着头发，穿着寝衣，倚坐在床榻边，手里握着一把花牌，床榻下散落着一地，此时俯身探看。

夜灯昏昏，看到霍莲睁开的眼。

她脸上浮现惊讶好奇：“你做噩梦了？”

噩梦吗？

霍莲默然一刻，对他来说，血肉模糊的五官也是常见的，算不得噩梦。

“做梦而已。”他说。

梁思婉扔下手里的牌，斜倚过来贴着他看，眉眼满是笑意：“这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了？

你终于开始噩梦缠身，以后不能睡觉了。”

说着笑起来，指着地上散落的花牌。

“来，来，我们一起打牌啊。”

霍莲看着架上那把六尺剑。

“都督这是怎么了？”旁边的兵卫忍不住小声问。

……

兵器房内没有点灯，霍莲站在室内，黑暗中不时微微闪光，宛如是兵器上附着的幽魂在窥探。

七星提笔沾墨，然后闭上眼，在纸上轻轻勾勒。

他将手中的剑重重向兵器架砍去。

……

七星看着烛火又笑了笑。

不待他问出来，男人带着几分倨傲：“我是修内司的。”

青雉披着衣衫起身来到这边屋子，看到站在桌案前的七星。

一边哭一边伸手在桌案上摸索，抓住中年人的酒杯，不管不顾往嘴里倒，残酒入口，呛得他连声咳嗽，余下的话凌乱破碎，但人却犹自伸着手要酒。

他活得好着呢！

…..

…..

兵器房的动静在暗夜里格外刺耳，朱川站在院子里眼神担忧。

“真相。”霍莲低声说，将六尺剑拿下来，“勾结乱臣贼子，这不就是真相吗？”

都督一向冷静克制，从未有过大喜大怒。

对不起？

为什么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什么了？

他如今手握权柄皇恩深重富贵荣华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

六尺剑剑鞘黝黑，与夜色融为一体，无声无息。

中年人忙也站起来：“你别急，掌门虽然年轻，但看起来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北境长城的事，她一定会管的。”

郭小哥略有些不解：“那…..”

这是什么话，中年人将他扶住，醉了的人说的都是醉话。

……

来人手中脚边都空空。

还有什么真相！

没有真相！

中年人长叹一声，看着趴在桌子上哀哭的陈十，抬手一击，抓着酒杯的陈十顿时不动了。

睡不着好啊，一起来玩啊，一起来熬着漫漫长夜啊。

说罢吹灭了灯，草房里陷入夜色中。

说罢起身踩着地上的花牌，掀起床帐大步走出去。

青雉重重点头：“是，母亲会永远记得孩子的。”又想着七星说的那句话，“说不定你母亲也远处看着你呢，太远了你也没发现。”

不待青雉安慰，她又接着说。

睡梦中的青雉迷迷糊糊睁开眼，算着时间，小姐该歇息了。

“我可怜的姑姑，我可怜的妹妹。”

虽然剑未出鞘，但用剑的人力气极大，击飞了架子，其上的兵器就像曾经砍掉的人头一般，在暗夜里翻滚。

中年人叹口气：“小石头，你别急，不是我们不出山，是如今掌门有令……”

青雉再次劝：“忙了一天了，还是歇息一下吧。”

七星嘴边浮现笑意，点点头：“是，我很迟钝的，经常注意不到四周。”旋即轻叹一声：“其实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七星已经换了寝衣，散了头发，但却提着笔似乎在思索什么。

七星抬起头看她，说：“我母亲死的时候，我没有看到。”

“好好，小石头，你先去睡一觉。”他劝着说。

铜楼街上早早的就有人砰砰叫门。

陈十拍桌子：“那还不是为了请你们这些前辈出山！

你们怎么都不听我的，要是我师父师叔们还在，我们北堂还在，还用得着我跑出来跟你们喝酒。”

朱川叹口气：“吵架了，心情不好。”

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不是睡得很香，他要不要跑去那女人的家闹一闹，让她休想睡安稳？

……

霍莲坐起来，看她一眼。

夜色沉沉，工坊里也渐渐恢复了安静。

有人夜半睡不着砸兵器房，有人半夜无眠提笔作画，也有人在暗夜里饮酒烂醉。

不提掌门还好，一提掌门，陈十站起来，将酒坛子仍在地上，摇摇晃晃：“你们怎么就都要听她的了？

她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

！”

青雉一怔，这句话猝不及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又觉得嗓子有些辣痛翻上来。

虽然小姐一向歇息很晚，但很有规律，她往旁边的窗户看了眼，看到了窗户上投着的人影，顿时睡意全无。

“连他都见过母亲了。”七星接着低声说，“还跟母亲说过话。”

室内安静一刻。

梁思婉斜倚在床榻上，咯咯笑出声。

怎么又说到姑姑妹妹了？

大女又是什么人？

不过中年人知道，北堂几乎都死在了晋地，有男有女，这是又想到了那些亲人们了。

“小姐画技这么好，一定能画出来。”她说，站到桌案前，“我给小姐磨墨调色举灯。”

那到底是忘记了还是记得？

青雉心想，但这些不重要，只要小姐不伤心。

日出天际，大地一片澄明。

“小姐。”青雉小声问，“怎么还不休息？”

“不过现在我能把她画出来了。”

青雉对七星的过往不了解，听不太懂在说什么，但听到这句话，立刻摇头反驳：“小姐，不是的，哪怕再痛苦，母亲也不会忘记孩子的。”

七星看向她，眼中几分好奇又几分期待，是这样吗？

“赵大伯，你这不厚道啊。”陈十含糊说，抖了抖空空的酒坛，“我师父，当年跟你称兄道弟，你当年在我们北堂吃住了一年，现在，就用这么点酒打发我这个侄子。”

“她应该已经忘记了我，也好，记得我只会让她痛苦。”

“我只是想起点事。”他说，“我出去想，不打扰你了。”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