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梁寺带兵私潜晋地助晋王谋反，如果当时梁寺一声令下，北境与晋王同时出击，京城腹背受敌，猝不及防，大势难挡。

还好霍莲及时察觉，斩杀了梁寺，控制了北海军。

虽然有人疑问为什么筹谋详细的梁寺会死得突然，但旋即也能解释清楚，因为是义子动手。

世间最难提防的就是身边人。

但此时此刻这个女子却说是梁寺放弃谋反，还让义子杀了他。

“我一直想知道，你们在高台上说了什么？”七星再次上前，看着霍莲，“你跪下来求他不要从贼？

但他为什么也给你跪下来？

总不会是为了劝你从贼吧？

他是大将军，你是义子，你若不听，他一刀斩了你就好。”

霍莲看着贴近身前的女子，那一双眼黝黑，但又闪烁着火光，一瞬间他的身前四周都变得炙热，耳边也是嘈杂，似乎很多人在喊叫厮杀，又似乎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八子！”

沉厚苍老的声音让他的幻觉又猛地散去，耳边依旧是女子清声。

“他为什么说要让你体面地活着？”

七星要说什么，霍莲打断她。

还好他也很熟悉草原，骑着马带着猎犬，很快就找到了。

他也再控制不住，忙转身奔出去了，一出去就躲到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吐了。

“朱川。”

“这是我的小儿子。”义父大笑着，一脸得意又骄傲，“刚刚给自己的刀开刃，凶猛的很。”

他没有再说什么，调转马头去找义兄们了。

但那女子却又没了声息，下一刻转过身迈过门槛，一个倒翻上了屋檐，悄无声息不见了。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霍莲再次打断她，“那也应该知道，那把剑说是托付给我，也可以说是扔给我，你不是说你听到了吗？

他当时可说了，他的女儿如果要，就给她，不要，这把剑就随我处置。”

他垂下视线。

说罢甩开霍莲的手，退开一步，再抬脚向外走去，但在要迈门槛的时候，又停下来。

这天翻地覆间，他又因为那个洛掌门，跟这个女孩儿多了一层联系。

“谢谢啊小将军。”她又对他一笑。

七星看着他要说话。

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来说，她跑得真够远的，而且就像听不到马蹄声和犬吠一样，她蹲在草丛里头也不抬。

“一定也有隐情，你知道真相是不是？”

他说什么也不能在这里吐出来，他丢脸没什么，不能让义父丢脸。

他迟疑一下。

“你说我母亲跟你说过话。”她转过身，看着厅内站着的霍莲，“那她有没有提过….”

这有什么可谢的，已经不再是少年的他，得体又客气地回应。

他看到了她的嘴唇，动了动，她说的是，我。

这件事他过后就忘记了，如果不是后来在晋地又见到了这群人，那个不再年轻的女子笑着跟他打招呼“又见面了，小将军。”他才想起有过这么一件事。

但也如现在的七星说的那样，小时候见过不一定记得。

朱川握着刀走过来几步，他在外边也听不清里面说什么，只听到说得很激烈，此时此刻还残留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七星神情微顿：“那不是洛掌门的缘故，这件事另有原因，也就是我说的隐情…..”

少年便连连点头，似乎也根本不管她要什么，牵着女童的手就走：“姑姑，我带她去玩。”

如同当初那样，她低着头不闻不问。

“没，没。”他忙说，“这种贼人哪里能跟都督吵架，只能向都督求饶。”

在浓夏的草原上，很多小孩子还没还没草的个子高呢。

……

他冷冷的脸色，毫无感情的声音，没有让身前的女子畏惧，她也没有愤怒，只是皱眉：“胡说八道，我父亲…”

他倒是记得那一天，因为那一天，十三岁的他第一次在没有义父没有义兄们陪同下，率兵卫袭击了一群来劫掠的荒夷人。

当视线变得昏昏暗暗，站立感触不到大地的时候，霍莲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他的确没有记得。

“抓不到的。”他说，“早就跑了。”

那个孩童依旧不闻。

不管怎么说，那个女子解了他的围，虽然根本不认识她的女儿，他还是帮她找女儿去。

他被吵闹的头皮发麻，一心要将人带回去交差，就将她箍在身前，骑着马疾驰回去。

他都怀疑她是个聋子哑巴了。

霍莲看他一眼，越过他大步而去，带起一阵风。

她为什么总是要贴他这么近？

而他又为什么总是恍若未察觉？

下一刻他冷冷说：“真相就是你们墨门与晋王勾结，害死了太子。”

这摇动让霍莲脸上的震惊散去，恢复了木然冷凝，他看着几乎贴到身前的女子，先闪过一个念头。

“你还留在这里，是想亲眼看着我处置那把剑吗？”

我？

“那她有没有提过我？”

“看，她都落荒而逃了。”

霍莲抬眼看向他：“吵？

你觉得我和她有什么可吵的？”

“可惜我女儿没来。”她笑着说，“要不然让她来谢谢你。”

“喂。”他只能喊，“你母亲找你呢。”

所以在梦里这个小女孩一直背对着他，看不清脸。

“你想要什么要什么？”他急急问。

霍莲冷冷说：“是，我亲眼看着，不，我亲自助他一脚，让他跃入铸剑池，关闭了机关，毁掉了铸剑池，但那又如何？

我也亲眼看到，太子死在墨门手中。”

霍莲的视线再看向身前的女子，抓住她的胳膊。

他激动又兴奋，但血和杀人，以及同伴的伤亡，也让他战栗。

朱川抓着腰刀，忍不住好奇：“提过什么？

她怎么没说完？”

七星看他一眼，见他要再说什么，这次打断了先开口：“我听得懂，这是逐客令。”

义父正在见客，是几个看起来比荒夷人穿着打扮还荒夷的人，这些人身上带着奇奇怪怪的刀具，看起来不像是能打猎。

不过是如同前几次那样，因为几句话被勾起了旧日的回忆。

提过什么？

朱川竖着耳朵听。

霍莲一步一步走近蹲在草丛里的女童。

义父热情地引见。

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明明说了吗，她母亲跟他说的，她没在晋地。

只是这一次没有梦到义父，而是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女童顿时大喊大叫：“我的兔子，我的兔子。”

年轻的女子没有再跟来，看着一大一小走到另一边去。

本以为这件事也再次到此为止，没想到后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事。

他被带到义父面前的时候，情绪有些不好，总觉得想吐。

“都督。”他忍不住小声问，“你们，在吵什么？”

朱川蹭地就进来了，按着手中的腰刀，只待都督一声令下，就将贴在都督身前的女子拿下-——这女子怎么又贴都督身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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