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初到法兰西(四)(1/2)
第二天下午两点,上任至今还不到两个月的新任外交部长皮埃尔.亨利.埃莱娜.勒布伦来到了杜伊勒里宫,见到了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临时执行委员会的其他五位部长。
这个临时执委会是今年八月路易十六被解除国王职务后,国民公会立法成立的国家最高行政机构,由六名内阁部长组成。
除了外交部长勒布伦,其他成员包括了司法部长多米尼克.约瑟夫.加拉特,海军部长加斯帕德.蒙日,战争部长约瑟夫.塞尔万,内政部长让.马里.罗兰,经济和财政部长艾蒂安.克拉维埃尔。
按照最初确定的原则,六名部长定期轮流在临时执委会中担任主席。
第一任主席是前任司法部长丹东,他已经在上个月辞职当议员去了,目前的轮值主席是内政部长罗兰。
没错,那位著名的罗兰夫人就是他的老婆。
因为大家都很忙,勒布伦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的讲述了中国使团到访的情况,并拿出勒阿弗尔特派员的信件交由各位部长传阅。
“诸位,这无疑是共和国政府在外交上的重大突破。
我打算亲自前往勒阿弗尔,望主席阁下予以批准。”
对于内阁的各位部长来说,新生的法国刚刚建立,就能有一支庞大的使团到访,这无疑是件令人振奋的事。
然而中国离欧洲实在太过遥远,双方仅有的官方交往还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的路易十四时期。
并且这些旧事随着波旁王朝的垮台,已经埋进了法国国家档案馆的故纸堆里,几乎没人知道了。
内政部长罗兰这时向在座的其他部长问道:“先生们,你们有谁了解那个远在东方的国家?
这个‘共和中国’是怎么回事?”
包括外交部长在内的诸位部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面面相觑。
要说茶叶、瓷器和丝绸,这几位家家都不缺,可除此之外,他们对东方那个大国的了解也仅限于启蒙思想家的著作。
那是一个幅员辽阔、君主专制、通过伦理和教化建立正义体系、并通过复杂的文官制度治理国家的古老帝国。
虽然在十七世纪到十八世纪的时候,欧洲曾掀起了一股以法国为中心的“中国热”,包括狄德罗、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霍尔巴哈等一大批启蒙思想家都从中国文化中汲取了养分,可那股风的高潮是在三十年前,如今已经不时兴了。
法国的启蒙思想家们曾赞美儒家思想和传统中国的制度,其实是为了批判欧洲君主制下的腐朽和基督教的欺世盗名。
当“锁匠国王”被打倒,民权和法的精神走上前台,以礼教治国、用道德和自然律确定正义的中国就变得毫无先进性了。
不管是吉伦特派还是雅各宾派,都深受卢梭和孟德斯鸠的影响,像丹东、德穆兰、罗伯斯庇尔这些律师出身的家伙,才不相信什么自然律呢!
尤其是马拉,他对君主制厌恶至极,连英国的君主立宪都不能接受;因为国王会通过贿赂影响议会的权力,限制民众的投票权。
所以在这些人看来,一个不讲法治的国家,主权只属于君主而非民众,必然是腐朽和落后的。
欧洲国家如此,东方帝国亦如此。
司法部长加拉特突然道:“信里提到的那位驻广州的领事德吉涅,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海军部长加斯帕德.蒙日沉吟片刻,说道:“我想,您说的应该是老约瑟夫,国家图书馆东方语的负责人,他以前担任过国王的翻译。
我想那位领事应该是他的儿子。”
这位虽说是海军部长,其实也是巴黎科学院的院士。
此人是十八世纪末法国最重要的数学家之一,精于工程测量。
另外他还是两年后成立的“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创始人,这所学校在未来将成为法国的七大军事院校之一。
罗兰惊讶的道:“东方语?
那他应该对中国很熟悉吧?”
蒙日心说我哪知道啊,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罗兰随即对担任执委会秘书的格鲁维尔道:“菲利普,麻烦你派人去一下国家图书馆,把德吉涅先生请过来,就说我们想了解一下有关中国和我国官方交往的情况。
如果有什么文字资料的话,最好一起带过来。”
“好的,主席先生。”
法国国家图书馆的前身,是创建于1368年的皇家图书馆,位置几经搬迁,如今的馆址位于杜伊勒里宫东北方向不远的图贝夫宫。
一个小时后,六位部长见到了带着厚厚一本资料的约瑟夫.德吉涅。
这位今年已经71岁了,戴着副老花镜,须发花白,落满了灰尘,身形也有些佝偻。
他早年师从东方学专家艾蒂安.福尔蒙,学习中文。
还记得之前说过的黄嘉略吗?
艾蒂安.福尔蒙关于汉字的研究成果,曾被黄嘉略指责是抄袭了由他本人翻译的《康熙字典》。
所以明白为什么另一时空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黄嘉略才被人发现了吧?
学术成果都被抄袭了,原创者自然无人关注。
作为一个十八世纪晚期的欧洲汉学家,老德不仅精于中文,还通晓阿拉伯语和腓尼基文。
甚至在还没有欧洲人研究梵语的时代,就已经发表了大量相关著作。
他是欧洲学者中第一个致力于协调东西方文化的人。
通过撰写长达五卷的《匈奴史》,试图通过揭示这个游牧文明的兴衰,将整个东西方文明的发展脉络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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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老德在汉学的研究上很显然是走歪了。
他经过对腓尼基文的多年研究,认为汉字的字符和腓尼基字母表之间存在某种“一致性”。
于是他就得出了一个悖论,汉字是一种源于腓尼基字母的字母组合。
由此,一个更为脑洞大开的结论诞生了,古代中国是古代埃及的殖民地。
而在《春秋》里提到的西方诸侯,其实就是古埃及法老。
好吧,这个奇葩的研究成果并没得到法国主流学术界的认可。
老德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连伏尔泰也加以嘲笑。
捎带说一句,得亏另一时空的西方伪史论者们从来都不读学术专著,只会扒拉野史;否则他们要是能看的懂老德的《腓尼基文学回忆录》,肯定会说古代中国地域广阔,甚至连埃及都是咱们的。
不许质疑,咱有法国人的专著为证......布拉布拉。
三年前法国大革命开始后,老德便失去了皇家学院和卢浮宫的工作,于是他每天都闷头呆在国家图书馆查阅资料,撰写文章,以换取微薄的收入。
今天突然被临时执委会召唤,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来人只是不停催促,只让他带上一些跟中国交往的资料。
问题是他那里关于中国的资料很多,总不能都带上,于是在问清了是和外交相关的后,这才一番查找,匆匆赶了过来。
“约瑟夫,老朋友。
我猜你就在图书馆,果然。”刚一进门,海军部长蒙日就热情的向他打招呼。
“马马虎虎,阁下。
您也知道,那里安静,没什么人打搅,我能专心写书。”老德向六位部长躬身致意,然后问道:“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听说你们想了解关于中国的情况?
资料我都带来了,因为匆忙......”
内政部长罗兰打断了老德吉涅的絮叨,面带微笑的道:“有个好消息要先通知您。
你的儿子,他带着中国人的使团回国了,已经到了勒阿弗尔。”
“我的儿子!
这,这可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老德吉涅藏在镜片后的双眼瞬间迸发出异样的神采,激动的都快哭了。
要知道他就这么一个独子,分别至今已经八年了!
而且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就再没收到过儿子的信。
蒙日安慰道:“是啊,父子久别重聚总是令人激动的。
不过这要等到他带着中国使团到了巴黎。
我们今天请你来,是想向你咨询一件事。”
“请问吧。”
“您对‘共和中国’了解多少?
我记得中国以前是个君主专制国家吧?”
“......”跟六位部长一样,老德吉涅也露出了一脸懵的神情。
“恕我孤陋寡闻,我从事东方学的研究已经快六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共和中国’。
不过在太阳王的时代,我们倒是和那位康熙大帝有过一段官方交往,只是后来因为罗马教廷的关系,又中断了。”
“哦?
怎么回事?”内政部长罗兰曾经做过路易十六的内政大臣,他可从没听说过。
德吉涅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桌上,从里面抽出一个用红色天鹅绒包裹表面的夹子,将其打开,递到罗兰等人面前,说道:“这是太阳王当年写给康熙大帝的亲笔信原件。
左边这张是正反两页,右边这张只有一页。”
勒布伦接过夹子,在其他五位部长好奇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拿起信纸,轻声读了出来:
“至高无上、伟大的君主,最亲爱的朋友,愿上帝以美好的成果使您更显尊荣。
获知在陛下的身边与疆域内,有着诸多精通欧洲科学的博学之士。
我们在多年前决定派送我们的子民--六位数学家,以为陛下带来我们在巴黎城著名的皇家科学院里最新奇的科学和天文观察知识。
然而海路之遥不仅分隔贵我两国,也充满了意外与危险。
因此为了满足陛下,我们计划派送同样是耶稣会士,即我们的数学家们,以及叙利伯爵,以最短与较不危险的陆路途径,以便能尽早抵达您的身边,作为我们崇敬与友谊的象征。
且待最忠诚见证者叙利返回之际,能讲述您一生非凡的作为。
为此,愿上帝以美好的成果使您更显尊荣。
1688年8月7日写于马利。
您最亲爱的朋友,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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