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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_第六案 熟肉(5/8)

我一边用手指在尸体上滑动,一边陷入了沉思。

随着我手指的滑动,尸体胯部的一大块表皮脱落了。

我顿时想通了。

“不可思议!”我说。

“怎么说?”杨大队好奇地看着我。

我说:“在高温死的分类中,有一种死亡叫作烫死。”

“高温液体或者气体导致的死亡,也叫汤泼死。”杨大队的理论功底还是很硬的。

我点点头,说:“这种死亡极为少见,你还记得死亡征象吗?”

“主要还是表面皮肤的红斑、水疱以及充血、炎症反应。”杨大队说,“严重了,就会因为蛋白质受高温凝固,而细胞坏死。”

“对。”我说,“一般这样的损伤很容易被看出来,就是因为表面的红斑、充血和水疱。

但是,如果尸体腐败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这样一说,还真是。”杨大队说,“我们看到尸体的时候,尸体的部分表皮就脱落了,我们一直认为是腐败导致的表皮脱落,其实并不是。

尸体脱落了表皮,暴露出充血、炎症反应的真皮层,所以会看到大片的红斑。

我们总认为烫死的尸体,水疱和红斑是相辅相成的,但腐败了就不一样了。”

“还有刀尖的阻力。”我说,“这是因为皮下组织蛋白质凝固坏死而导致的,我们的手感告诉了我们这一个事实。

下一步,我们可以通过软组织的组织病理学检验,明确死者皮下和肌肉组织凝固坏死、有炎症和出血反应,从而确定死者就是生前烫死。”

说完,我取了一块死者胸部的软组织,塞进一个塑料瓶里,用福尔马林浸泡后,交给一名技术员,说:“明天一早送省厅组织病理实验室,让方俊杰科长做个切片。”

“可是……”杨大队捏了捏死者的四肢,说,“这烫伤面也太广了吧?”

我点点头,说:“从死者气管、食管里的大面积溃烂面看,可以肯定,他是整个儿掉进了沸水里,所以吸入、咽入了高温液体导致了呼吸道、消化道溃烂以及胃出血。”

“什么?”杨大队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说,他被煮熟了?”

“也不至于。”我说,“如果真的是软组织全层都凝固坏死了,那么腐败也就不会发生得如此之快。

而且,他的内脏器官也都还好。”

“反正也和煮熟了差不多。”杨大队惊出了一头冷汗。

“既然烫伤程度不那么严重,而且小孩子完全没有自救能力,那么,他是怎么脱离沸水的呢?”我问。

我和杨大队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一旁的操英华尸体上。

细看,操英华的躯干部腐败程度和杨永凡还是有区别的,形成巨人观的现象更为明显,但表皮脱落的迹象却没有那么明显。

很显然,操英华并不像杨永凡那样“被煮熟了”。

通过尸体检验,虽然尸体表象有着不同,但内部器官却是惊人地相似。

操英华的内脏器官也没有损伤的征象,但是气管和食管内却充满了溃烂面,胃内也有明显的出血迹象。

“怎么会这样?”杨大队说,“她不可能掉进沸水,但呼吸道、消化道内为什么会有热液进入?”

我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一个物件突然钻进了我的脑海。

我拿起操英华尸体的双手,说:“你看,她的双手,还有口鼻部、颈部都存在明显的红斑。”

说完,我用手术刀切开了尸体的前臂软组织,说:“你看,这里的情况,和小孩尸体的一模一样!”

话刚落音,窗外一道光束闪了一下我们的眼睛,随即,技术员小骆大大咧咧地走进了解剖室,跟着他的,是抱着肩膀的林涛。

“哎?

你怎么来了?”我笑着问林涛。

林涛四周打量了一下,说:“真想不通,为什么要把解剖室建在这鬼地方。”

“鬼地方?”我在第一个字上加了个重音,说得林涛打了一个寒战。

“我们勘查结束了。”小骆说,“完全没有外人侵入的迹象。

你们呢,死者咋被杀的?”

“被煮熟了。”杨大队说。

“你别吓我。”林涛叫道。

我感觉他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确实是被煮熟了。”我补了一句。

林涛显然是真的被吓着了,颤抖着说:“谁这么残忍!”

“忘了我们今天早晨在办公室讨论的话题了吗?”我说,“凡事不要先入为主,凡事不要被表象蒙蔽了眼睛。”

林涛颤抖着想了想,说:“你是说,自杀?”

“呵呵,我说的是死亡方式。”我说,“还是我来问你吧,现场是不是没有发现外人的足迹或者指纹。”

“没发现。”林涛说。

“现场厨房有个小板凳,是不是上面有小孩子杨永凡的足迹?”我接着问。

林涛点点头。

“现场厨房灶台上的那一口大锅,里面是不是全都是水?”

“是。”

“现场厨房门口有一把瓢,那把瓢上,是不是只有操英华的指纹?”

“你怎么知道的?”小骆叫道。

我微微一笑,说:“现在我来和你们说说案发的过程。

操英华在家不仅要带孩子,还要收拾屋子,因为她有一个较为懒惰的儿媳妇。

操英华把孩子放在院子里玩,自己在仓库里收拾山芋。

两岁的孩子嘛,不知道危险,而且自己也具备了爬高上低的能力,所以他踩着板凳爬上了灶台,弄翻了锅盖,掉进了沸水里。”

“真的是煮熟了。”林涛不停地用手搓着自己的臂膀。

“也不至于煮熟了。”我说,“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操英华慌不择路地跑到厨房,从沸水里捞出了孩子,留下了她手上的损伤。

可是,你们知道的,烫伤的人,外表很可怕的,表皮一块一块地脱落,全是红斑和水疱。”

我故意用低沉的声音讲述,林涛慢慢地挪到小骆身边。

“看到这样的情形,别说救不回来了,就是救回来,这孩子也没法过正常的生活了。”我说,“所以,操英华一时悲恸,舀了一瓢沸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所以,瓢上有指纹,尸体消化道、呼吸道,以及口鼻、颈部周围有烫伤。”

“这太恐怖了。”林涛颤声说道。

“你这样分析的话,几乎把所有的损伤和痕迹都解释了,很合理。”杨大队说,“不过,死因呢,怎么下?”

我说:“烫死的死因有好几种。

第一种就是大面积损伤导致的创伤性休克;第二种就是剧烈疼痛导致的神经源性休克;第三种是高温导致细胞内脱水,从而导致低血容量休克。

总之,就是休克死吧。

这是孩子的死因。”

“可是操英华不应该休克死啊。”杨大队说。

“对,她不会。”我说,“一般灌入热液,也不至于立即死亡。

但是我刚才重点看了她的喉头,是完全水肿的迹象,而且尸体又有窒息征象,所以我认为,她是因为喉头部烫伤水肿,从而阻闭了呼吸道,窒息死亡。”

“你分析孩子是自己玩耍的时候,不慎掉入水锅,这个从我们痕迹的角度看,完全成立。”林涛好像缓过来点儿,说,“但是,操英华为什么不能是被人强迫灌入热液而死亡呢?”

“第一,你们说了没有可疑足迹。”我说,“第二,最关键的是死者并没有约束伤和威逼伤、抵抗伤。

用武力强迫别人喝下沸水,

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三,现场唯一能盛装沸水的容器就是那把瓢,你们也看了,只有操英华一个人的指纹。

第四,从祖孙血缘来看,操英华完全具备自杀的心理动机。”

“可是,地上没水啊!”小骆说。

“都几天了!

还不干了?”杨大队白了小骆一眼。

小骆吐了吐舌头,挠了挠后脑勺。

我笑着说:“这也就是我确定是沸水,而不是沸油的原因。”

“不是案件!

太好了。”小骆说,“这案子可以结了吗?”

“不可以。”我说,“疑惑还是有的,王壮英,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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