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致命的故事(2/2)
连往返于大食、西突厥和吐蕃诸部的粟特商队,一进入瀚海都会凶相毕露,只要见着落单的人便会毫不犹豫冲上去劫掠。
“瀚海是不大太平。”
韩平安点点头,旋即话锋一转:“其实,我不是头一次来瀚海玩,也不是头一次被绑。
想不想知道我上次是怎么被绑,又是怎么脱身的。”
灰衣少年喝了一口水,笑问道:“想拖延时间?”
“担心我跑?”
“你跑得掉吗?”灰衣少年看了看他身上的绳子,想到要假扮他就要对他多一些了解,又笑道:“说来听听。”
“那是五年前的八月,我刚随我爹从龟疏来叶勒,一个胡商说有人抓了一窝狼崽,我很好奇,想买来养着玩玩,看能否驯服,便叫上李二出城去寻。
结果遇上个边军逃卒,他带着个比我大点的娃,干净利落地把我和李二给绑了。”
韩平安舔舔嘴唇,接着道:“他们用刀架在我脖子上,但没要我的命,也没要钱,甚至没抢我的水和干粮,只跟我要五张衙门的海捕文书,就是带画像的那种悬赏缉拿告示。”
“要海捕告示做什么?”灰衣少年鬼使神差地问。
“我当时也纳闷,可保命要紧,便让李二赶紧回去找。
说起来李二就是个蠢货,我当着那个逃卒自然要说不能惊动我爹。
可他回去之后真没告诉我爹,就这么傻乎乎跑到城门口偷偷撕下几张海捕告示去赎我。”
“你那个奴仆是够蠢的,后来呢。”
“没曾想那个逃卒言而有信,一拿到海捕告示就放了我。
后来问我爹,才晓得他之所以要海捕告示,是想将功赎罪。”
“怎么将功赎罪?”
“因为天正十二年,中丞大人……也就是管我们安西四镇的节度使,得知叶勒镇有不少逃卒,还有些边军作奸犯科,事后都逃进瀚海。
此风不可长,中丞大人震怒,当即谕令有悔过之心的逃卒逃犯将功赎罪,只要捕杀五个逃犯逃卒,之前所犯的事便可既往不咎。”
“明白了,那个带着娃的逃卒是想用人头换法外开恩。”
“你明白个啥!”韩平安瞪了他一眼,解释道:“要知道那可是五个大秦逃犯逃卒的人头,不包括瀚海上的马贼和那些在我大秦犯过事的胡人,也就是说不能随便砍几颗人头滥竽充数。”
西域自然是大秦的,但西域主要是胡人,真正的秦人并不多,大秦的逃犯逃卒更少。
想在气候环境如此恶劣、地域如此广袤,人心如此险恶的瀚海,找到五个并砍下五颗大秦逃犯逃卒的人头,想想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灰衣少年醍醐灌般反应过来,沉吟道:“想凑够五颗人头,少说也要杀五十个马贼。”
韩平安感叹道:“何况杀人容易,想活下来却很难。”
“讲完了?”
“没呢。”
韩平安微微一笑,不缓不慢地说:“过了一年,我都把那事给忘了。
突然有一天,一个十三四岁的娃,举着一卷海捕告示跪在城门口。
身边搁着五颗人头,还有一些能证明人头身份的腰牌、刀盾和弓箭之类的东西。”
“他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眼神呆滞,身上血迹斑斑。
可能那些人头没处理好,有好几颗都腐烂了。
也可能很久没洗过澡,身上臭烘烘的,连在战阵上砍人不眨眼的斥候都不愿意靠近。”
灰衣少年禁不住问:“那个逃卒的儿子?”
“嗯,不仔细看,我差点没认出来。”
“再后来呢。”
“我认出了他,确切地说是她。”
“什么他不他的?”
“她不是那个逃卒的儿子,而是那个逃卒的闺女。
可能瀚海上的人太坏,她爹担心被马贼看出她是个闺女,便让她穿的像个男娃,以至于我被他们父女绑时都没看出来。”
疯子显然为活命试图拖延时间,不过讲的这个故事挺吸引人,灰衣少年暗自发笑,但嘴上却问道:“再后来呢。”
韩平安轻叹口气,凝重地说:“我不只是认出了她,也认出她身边的一颗人头。
后来去辨认人头的一个校尉也认出来了,竟是那个逃卒的,也就是她爹的。”
“她杀了她爹!”
“我爹盘问过,她就是不开口。
究竟她爹是怎么死的,全被瀚海上的风沙给掩埋了,她不说谁也不晓得。”
“那你爹让她进城了吗?”
“她拿着海捕告示带着五颗逃犯逃卒的人头回来的,况且她爹是逃卒,她又不是逃卒,我爹没理由不让她进城。
只是……只是像她这样的不祥之人不大好安置,虽然我们叶勒镇最缺的便是女人,但没人愿意收留,也没人敢娶她。”
“她连她爹的头都敢砍,换作我,我一样不敢娶。”
“事实上她不只是砍下了她爹的头,另外几个逃犯逃卒的头,估计有一半是她跟她爹一起砍下来的。
至于别的马贼……在瀚海逃亡的那些年,她和她爹一起不晓得杀了多少。”
灰衣少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微皱起眉头:“她敢杀人!”
韩平安很认真很严肃地确认道:“她不只是敢杀人,而且很会杀人。”
这个故事有点诡异,灰衣少年不想再听,冷冷地问:“讲完了?”
“没呢,还有大结局,这个大结局跟你也有点关系。”
“什么大结局,与我又有何干。”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收留了她,她现在帮我杀人,并且就在你身后。”韩平安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他,似笑非笑。
灰衣少年怵然一惊,下意识回过头。
赫然发现一个脖子里挂着一个看着像眼罩之类东西的黑衣女子,不晓得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进了土屋,宛如鬼魅般站在身后。
然而,他都没看清黑衣女子的相貌,甚至都没来得及呼喊,头已被黑衣女子抱住了。
紧接着,脖颈处一凉,鲜血喷溅而出!
他根本来不及感受痛苦,眼神中全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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