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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 那个一(4/7)

至于苏琅,更是怕到了骨子里。

陈平安,落魄山山主,一宗之主,剑仙。

更是一位不知为何籍籍无名的武学大宗师,道理很简单,因为他是裴钱的师父,不过周海镜暂时看不出武学深浅、武道高低,瞧着像是个金身境武夫,就是不知道是否藏拙了。

不过眼前男子,确实气质温和,彬彬有礼。

就连眼光挑剔的周海镜,都不得不承认,这位剑仙,确实出彩。

不过人心隔肚皮,好皮囊好气度里边,天晓得是不是藏着一肚子坏水。

周海镜问道:“真有事?”

陈平安点头道:“真有事。”

周海镜叹了口气,“那就进来聊,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给街坊邻居瞧见了,再想找个好人嫁,就难了。”

陈平安道了一声谢,跨过门槛,宅子就那么点大,除了院子,一正堂两偏屋,其中一间屋子,还是灶房。

桌上搁放了一套手艺粗劣的白瓷茶具,周海镜笑道:“只能待客不周了,别说没有什么好酒,茶叶都没的,白开水要不要?”

陈平安笑道:“无妨,我喝一碗白水就是了。”

对于这类小宅子,陈平安其实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因为跟家乡很像。

陈平安落座后,接过那碗水,直截了当问道:“周先生与那鱼虹有过节,而且结怨不小?”

若是一味拐弯抹角,反而让人疑神疑鬼。

早年在大隋山崖书院那边,崔东山曾经问过两个看似差不多的问题,希望这个名义上的先生帮忙解惑。

这么多年来,尤其是在剑气长城那边,陈平安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很难给出答案。

崔东山的先后两个问题,分别是若以错误的方法去追求一个正确的结果。

对还是不对?

那么以错误的方法,达成了一个极其难得的正确结果,错,有没有错?

两个脉络相同的问题,后者当然要比前者更难回答。

陈平安希望今天的这场拜访,能够给崔东山这位学生一个姗姗来迟的“半个答案”。

至多也就是半个答案了。

所谓的先生学生,陈平安又能教什么?

好像什么都教不了崔东山。

只是久而久之,陈平安就真当自己是崔东山的先生了。

周海镜哑然失笑,放下水碗,“陈宗主说笑了,我是渔民出身,乡野村姑一个,与鱼老前辈这样的武学大宗师,哪怕每天烧高香,都攀不着半颗铜钱的关系。”

她继续道:“顺便说一句,陈宗主就别一口一个周先生了,听着别扭。

直呼其名好了,喊周姑娘也行。

反正咱俩年纪不会相差太多,就当是一个辈分的人好了。”

见那个年轻剑仙不言语,周海镜好奇问道:“陈宗主问这个做什么?

与鱼老前辈是朋友?

或是那种朋友的朋友?”

周海镜好像恍然大悟,一脸惊讶道:“难不成陈宗主还与鱼虹学过拳?”

陈平安摇头道:“之前听都没听过鱼虹。”

周海镜打趣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至于是见色起意吧?

我怎么看陈宗主都不像是这种人啊。

我可是听说山上神仙,看待女子姿色,与山下男子看待美色,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陈平安说道:“这次不请自来,冒昧拜访,是有个不情之请,如果周姑娘不愿回答,我不会强人所难。

可如果愿意说些往事,就算我欠周姑娘一个人情。

以后但凡有事,周姑娘觉得棘手,就只需飞剑传信落魄山,我随叫随到。

当然前提是周姑娘让我所做之事,不违本心。”

“听着很好,事实上呢?”

周海镜啧啧道:“我差点都要以为这会儿,不在家里,还身在葛道录的那座小道观了。”

陈平安笑道:“明白了,我喝完这碗水就会离开,不会让周姑娘为难。”

看着那位青衫男子持碗喝水,周海镜说道:“陈宗主真是个讲究人。”

陈平安疑惑道:“为何有此说?”

周海镜笑着抬起白碗,“没什么,以茶代酒。”

陈平安抬碗,抿了一口。

周海镜看在眼里,她脸上笑意盈盈。

明明出身豪门甲族,能够将就,而且“将就”得自然而然,不让旁人觉得突兀,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讲究。

地方上的世家子,豪门贵胄,周海镜在学成拳法之后,游历诸国,还是见过一些的,绣花枕头很多,道貌岸然不是个东西的,也不少,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有倒是有,就是不多。

只是眼前这位,一身青衫长褂下边,那双一尘不染的布鞋,泄露了天机。

在这满是鸡粪狗屎猪圈的寒酸地方,不愧是来去如风、脚不着地的剑仙。

这些人,心中的有些瞧不起,内心的轻蔑,其实是很难藏好的。

在周海镜看来,还不如那些摆在脸上的狗眼看人低。

这些个高高在上的谱牒仙师,山中修道之地,久居之所,哪个不是在那餐霞饮露的白云生处。

周海镜突然问了个问题,“如果让陈宗主选,是不是宁愿喝白水,也不喝粗茶。”

陈平安说道:“说实话都无所谓。”

周海镜手指轻敲白碗,笑眯眯道:“当真?”

又有些讲究人,过得惯一穷到底的清贫生活,干脆什么都没有,两袖清风,说是安贫乐道,唯独受不了需要每天跟鸡毛蒜皮打交道的钝刀子穷酸,有点小钱,偏偏什么好东西都买不着。

陈平安笑道:“这有什么好糊弄周姑娘的。”

喝过了一碗水,陈平安就要起身告辞。

周海镜叹了口气,“陈宗主好像还是有些不甘心,你这一走,我不得更心慌啊,所以不妨有话直说,打开天窗说亮话,说不定我就改变主意了。

不过说完之后,我们可就真要井水不犯河水了。”

陈平安点点头,“那我就说几句直话,不会与周姑娘兜圈子。”

周海镜嫣然一笑,“孤苦伶仃行走江湖,生死都可以看淡,计较不了太多。

陈宗主其实不必如此,越这么客套礼数,反而让我担心是黄鼠狼拜年。”

陈平安笑道:“虽然不清楚葛岭、宋续他们是怎么与周姑娘聊的,但是我可以肯定,周姑娘最后会答应加入大骊地支一脉,因为需要一张护身符,觉得杀了一个鱼虹还不够,不算大仇得报。”

“先前火神庙擂台那场问拳,周姑娘的示弱,极有分寸,一般九境武夫看不出来,我倒是看得出些端倪。”

“而且周姑娘身上,唯有香囊,是你自己的物品。

因为如果我没有记错,按照周姑娘家乡那边,海边渔民的习俗,当女子悬佩一只绣燕子纹的‘花信期’绢香囊,就是一位女子对外人示意已为人妇。”

“相信周姑娘看得出来,我也是一位纯粹武夫,所以很清楚一个女子,想要在五十岁跻身武夫九境,哪怕天资再好,至少在年少时就需要一两部入门拳谱,此后武学路上,会遇到一两个帮忙教拳喂拳之人,传授拳理,要么是家学,要么是师传,

周姑娘与桐叶洲的叶芸芸还不一样,你是渔民出身,周姑娘你既没有怎么走弯路,九境的底子,又打得很好,要远远比鱼虹更有希望跻身止境。

自然就是得过一份半路的师传了。”

“这么好的武学前程,却不惜与鱼虹换命,甚至谋求更多,到了京城后,周姑娘行事处处谨小慎微,先前在那条巷弄,见到葛道录他们之前,车厢内的周姑娘,更是不惜催动一口武夫纯粹真气,伤及脏腑,好假装呕血。”

周海镜只是一脸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的表情,就像在听一个说书先生在胡扯。

陈平安说道:“我不会掺和周姑娘和鱼虹的恩怨是非,就只是想要知道早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海镜轻轻旋转白碗,“小事。

些许苦水,跟一个外人犯不着多说。”

陈平安想了想,“既然周姑娘喜欢做买卖,也擅长生意,经营之道,让我叹为观止,那就换一种说法好了。”

“大骊地支一脉,暂时归我管。”

“只要周姑娘占着理,与鱼虹的恩怨,你们依旧生死自负,但是我可以保证除了地支一脉,还有礼刑两部,都不会多管闲事。”

如果说之前,周海镜像是听说书先生说故事,这会儿听着这位陈剑仙的大言不惭,就更像是在听天书了。

你这家伙真当自己姓宋啊!

还是当自己是那国师崔瀺啊?

还大骊地支一脉暂归你管,如今整个浩然天下都知道一件事,就数咱们宝瓶洲的山上修士,在山下王朝那边最抬不起头。

周海镜忍着笑,摆摆手,都改了称呼,“陈先生,咱俩真聊不到一块去,我最后能不能问个问题,你是武夫几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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