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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 那个一(3/7)

不料陆沉摇头道:“张禄就只是看门,叛出剑气长城是真,老实本分做事也是真。”

陈平安皱眉不已,之前只知道张禄是土生土长的流徙刑徒剑修,在中五境的时候,有过一位道侣,她战死后,张禄就再没有娶妻,甚至在收取弟子一事上,始终都没有开枝散叶,但是张禄为年轻剑修传授剑术,十分随意,并不藏私,但是没有任何师徒名分。

张禄的佩剑名为山犀,剑鞘遍布黑鳞,据说是这位大剑仙早年,在游历蛮荒天下的狩猎途中,斩获了一头玉璞境妖族,炼筋骨为长剑,炼皮为剑鞘。

之后避暑行宫的档案,只剩下些只言片语,好像张禄早年跟剑坊和衣坊都走得比较近,因为精通炼物铸造工艺,身份有点类似监工的意思。

关于此事,陈平安当年进入避暑行宫翻阅档案后,是半点都不奇怪的,因为自己早年离开倒悬山之前,张禄除了帮宁姚送来那块斩龙台,此外那件法袍金醴,还是张禄帮忙施展了障眼法。

而那条以老蛟长须炼制而成的缚妖索,当时张禄说是找了一位倒悬山符箓派的高人帮忙,道人截留些许蛟须作为报酬,从一篇青词奏章上剥落下三朵云纹,融入缚妖索,所以还是陈平安赚到了。

最后张禄更是额外教了陈平安一道炼物口诀。

陆沉无奈提醒道:“食货志,酒水,张禄对那位苏子很欣赏,他还擅长炼物,尤其是制弓,如果我没有记错,飞升城的泉府里边,还藏着几把蒙尘已久的好弓,哪怕品秩极好,一样只能落个吃灰的下场,没办法,都是纯粹剑修了,谁还乐意用弓。”

陈平安想了想,苏子豪迈,喜欢饮酒,曾有云酒,天禄也,吾得此,岂非天哉。

而食货志直接说那酒者,天之美禄。

但是这些都是“添头”,陈平安叹了口气,抬起双手,使劲揉了揉脸颊。

原来张禄与看守牢狱的老聋儿一样,都非人族修士,而是妖族出身。

只是张禄的身份,有点类似白泽,更被浩然天下接纳。

因为这“天禄”,既是那酒的代称,更是《山海书》上记载的一种瑞兽,自远古时代起,浩然天下的达官显贵就喜欢将天禄神像置于墓前,有那庇护先祖祠墓、使得冥宅安宁的用意。

如果说叛出剑气长城,是张禄自己的选择,老大剑仙愿意尊重他的这个选择,那么张禄唯一要做的事情,兴许就是答应陈清都,继续留下看守大门,如看守“坟头”一般,最后再照顾就像一座坟冢的剑气长城遗址一程。

张禄一样信守承诺了。

那就还是剑气长城的纯粹剑修。

难怪那次两座天下的议事,已经身在不同阵营,阿良还愿意与张禄笑脸相向,依旧好友。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不管这些了,此次双方真要在战场上重逢,各自倾力出剑,就是最大的尊重。

陈平安问道:“陆掌教,试问是怎么个暂借道法?”

陆沉笑着摘下头顶那莲花道冠,随便抛给陈平安,白玉京三掌教的道门信物,就这么随手送出了。

陈平安单手接在手里,宁姚开始帮着陈平安解开发髻,陈平安取下白玉簪子,收入袖中后,毫不犹豫地将那顶莲花冠戴在了自己头上。

陆沉嬉皮笑脸道:“拿去戴着,之后我会寄宿其中,你说巧不巧,咱俩刚好都算是阴神远游出窍的光景,不过事先说好,身负十四境道法,好与坏,都需后果自负。

算了,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懂。”

陈平安笑道:“也巧了,晚辈问剑北俱芦洲锁云宗之前,头戴差不多样式的道冠,有个化名,道号就叫无敌。”

陆沉左看右看,好小子,戴了道冠,青衫背剑,愈发玉树临风了,嘴上念叨着,“缘分呐缘分呐。”

陈平安扶了扶道冠,转头笑道:“陆先生,不如与陆掌教借几把趁手的好剑,并肩作战,再客气就矫情了,咱们借了又不是不还,若有损耗,大不了折算成神仙钱即可,哪怕不还,陆掌教也肯定会主动登门讨要的。”

陆芝习惯了使用剑坊铸造的制式长剑。

但是这次出剑,小心起见,还是与陆沉借几把好剑更稳妥些。

陆沉呆若木鸡,“啊?”

贫道自认已算能够豁得出脸皮的人了,陈平安你更可以啊。

隔壁城头那边,陆芝已经伸出手,“好说,欢迎陆掌教以后登门要债,龙象剑宗,就在南婆娑洲海边,很好找。”

陆沉又啊了一声。

虽说贫道的家乡是浩然天下不假,可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啊,礼圣的规矩就搁那儿呢。

你们俩铁了心一个坑人、一个赖账是吧?

陆沉叹了口气,只得抬起一只袖子,一手摸索其中,磨磨唧唧,好像在宝库里边翻翻捡捡。

陈平安提醒道:“陆掌教,反正都是要送人的,就干脆一咬牙,大气些,不然要给贺老夫子瞧不起了。”

陆沉一边翻检袖里乾坤里边的众多宝贝,一边说道:“借,不是送!”

最后陆沉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剑匣,一个原地蹦跳,高高跃起,远远丢给陆芝,喊道:“陆先生,省着点用啊。”

陆芝接住那只剑匣,说道:“看心情。”

陆沉最后问了个问题,“陈平安,如果咱们此行,其实不小心落入了那位的算计?”

陈平安神色淡然道:“是又如何?

我还是我,我们还是我们,该做之事还是得做。”

陆沉点点头,“那我这边就真没啥问题了。

我会马上着手布置一座大天地,所以接下来,在咱们赶路之前,你还得先适应片刻,磨刀不误砍柴工,唉,又是个你最懂的道理。”

言语之际,陆沉身形消散,化做一道虹光,掠入那顶莲花冠,天地间异象横生,以至于方圆千里的风雪骤停不说,下一刻,所有已经落在天地间的积雪,更是随之消逝不见,好像一场气势磅礴的大雪,就从未来过人间。

如果说陆沉融入那顶道冠的阴神,是一条大道蹈虚的不系之舟。

那么当下的陈平安,就是乘舟撑蒿人,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大道显化”。

宁姚站在原地,不以为意。

一旁的刑官豪素却下意识肩头倾斜,一位杀力卓绝的飞升境剑修,竟然感到有些不适,豪素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这个陌生的“陈平安”。

之前那个青衫长褂布鞋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件素雅的青纱道袍。

依旧背一把夜游剑,只是多出了一顶莲花冠。

陈平安一个双膝微曲,以至于半座合道城头都出现了震颤,只是他很快就挺直腰杆,像是承载了一份天地大道在身,反而如释重负。

只是一个仰头远望,一瞬间就看到了那处天机紊乱的蛮荒战场。

看不真切战况,是被那初升以遮蔽了,但是已经能够看到那边的山河轮廓。

既有阿良的剑意,还有师兄左右的剑气。

其中夹杂有惊天动地的术法轰砸,五彩绚烂的各种大妖神通。

陈平安沉声道:“诸位,那就同走一趟蛮荒腹地!”

一袭青色,率先化虹离开城头。

宁姚紧随其后,剑光如虹。

豪素御剑随行,风驰电掣。

另外那边城头,一身雪白的齐廷济亦是剑光瞬间远离城头千百里,陆芝与之同行。

先后有两拨过了倒悬山遗址的那道大门,一拨是御剑离开雨龙宗渡口的陈三秋和叠嶂,另外一拨,也是剑修,没有乘坐跨洲渡船赶来剑气长城,而是御剑离开桐叶洲,倒不是他们不想乘坐渡船远游,而是为此还闹了个不愉快,当时一条靠岸的扶摇洲渡船,听说他们是桐叶洲剑修后,竟然直接赶人,撂下一句,问他们怎么有脸去剑气长城。

如果不是队伍中一位女子剑修的阻拦,估计当场就要闹出人命。

这拨宗门封山却外出远游的桐叶洲剑修,正是于心、王师子和李完用,这拨昔年桐叶宗年轻一辈的“叛逆剑修”。

作为唯一一位女子剑修的于心,她身穿一件金衫衣裙法袍,外罩龙女仙衣湘水裙,脚踩一双百花福地的绣花鞋。

李完用,背长剑“螭篆”,这趟远游剑气长城,主要是为了见那左右一面。

此外还有杜俨和秦睡虎。

除了王师子是供奉身份,其余几个,都是桐叶宗祖师堂嫡传剑修。

他们和陈三秋、叠嶂差不多时候飘落城头。

结果只看到了五人联袂远游后,在天地间拉扯出来的五条剑光长线。

————

大骊京城陋巷,周海镜以武夫的纯粹真气一线牵引,就像钓鱼收竿,将那件抛出院子的衣物驾驭回手中。

看得门口两个少年眼神熠熠光彩,这个外乡婆姨,果真是个身负绝学的高手,真得伺候好了,说不定就能学到几手真本事。

周海镜看着门外那个青衫客,她有些后悔没有在道观那边,多问几句关于陈平安的事情。

只是她哪里想到,这家伙会一路跟踪到这里。

无缘无故的,你一个山上剑仙,吃饱了撑着吗?

周海镜继续收着晾衣杆上边的衣物,转头笑道:“陈宗主这么有闲情逸致啊,竟然愿意来这种地方,鸡屎狗粪不好闻吧。”

门口那俩少年,立即齐刷刷转头望向那个男人,呦呵,看不出来,还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江湖中人?

宗主?

是不是与那门派帮主、舵主差不多,不过看着更像是个教书先生,不像是个舞枪弄棒的家伙啊。

陈平安笑道:“还行,习惯就好。”

苏琅,远游境的青竹剑仙,刑部二等供奉无事牌,大骊随军修士。

周海镜,山巅境武夫,当然按照世俗眼光,她还是一个好看的女人。

每个人的言行举止,就像一场阴神出窍远游。

旁人眼中的每个自己,就是一副阳神身外身。

陈平安知道为什么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如此泼辣作为,周海镜就像在说一个道理,她是个女子,你一个山上剑仙男子,就不要来这边找没趣了。

先前相逢,周海镜就发现道录葛岭和译经局的小沙弥,都很敬畏此人,发自肺腑,做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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