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刚刚下过一场雨，郊外清新的空气中透着些许寒意。

高洋麾下亲军百保鲜卑，正在此地扩招，准备由原来的五百人，扩编到两千人。

百保鲜卑的选拔很严格，除非是极为出色的武夫，否则并不会从民间招募，而是直接在军中筛选以一当百者进入，待遇异常丰厚。

远超一般精兵。

此时此刻，在百保鲜卑中担任都督的成休宁，正在给参加考核者做示范。

五大三粗的成休宁，深吸一口气，朝着面前碗口粗的木棍挥拳。

只一拳，便将这根木棍打成两段！

那些一旁观摩的参与考核者，全都暗暗咋舌，不敢相信居然有如此力大无穷者。

“能做到这样的，第一关就算是过了。”

成休宁目光从人群中扫过，众人不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只有少数人跃跃欲试，希望能够上前比划比划。

“世子，考核这便开始吧，百保鲜卑宁缺毋滥，能招募一百那便招一百，能招募一千那便招一千。”

成休宁拱手对一旁观看的高洋说道，丝毫不避讳高洋身边的段韶。

只不过，知道怎么玩是一回事；能不能玩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段韶拱手行了一礼。

“世子准备一支奇兵，关键时刻顶上去，或大有可为。

当然，事情也未必会如末将所料那样，高王大获全胜归来也未可知，一切还是由世子定夺为好。

从高欢把上次出击草原的精锐全都留在邺城就能看出来，这位“高丞相”，是打算动真格的。

……

“情况真的糟糕到这样的地步了么？”

于谨微微点头道。

在座的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然知道目前的形势如何。

南北朝中后期，为什么这些人不约而同的，都将带兵出征河南的人数定在了十万，甚至是超过十万呢？

因为河南这地方，无论你手里有无精兵先不说，但军队数量少了是真不行！

就是陈庆之北伐，也是刻意的避开了这一区域，直接走的睢水一路杀到了荥阳。

“唉，是本世子想差了。”

高欢带这么多兵马南下，只要护不住水路粮道，饿也把他麾下人马饿死了。

高欢若是从荥阳出发，甚至是从长社出发，他的选择不多。

但是打进来以后，则四面漏风，对交战双方都是如此，很考验两边将帅的指挥水平。

要么就维持边界，以荥阳为据点按兵不动。

刘益守虚心求教道，独孤信与赵贵也是看着于谨，想听一听这位在前方驻守了好几年的老资格怎么说。

看到高洋在沉思，段韶接着说道：“末将之前跟高王说，此番非十万人不可，并非是危言耸听。

河南之地没有大山阻隔，战线宽阔，且河道纵横交错，很需要有兵力能够固守后方，交替掩护进击。

之前于将军的大胜，有些运气成分，不可复制。

我们不能把高欢也当成高岳，现在魏军肯定不会跟之前一样不长脑子抢劫了。”

段韶含而不露的暗示道。

慕容绍宗南下河南攻侯景，领十万精兵。

要么赢，要么死，输了连全尸都没有。

高洋轻声询问道：“还请孝先教我。”

“河水快冻住了对么？”

段韶叹息说道，对此番高欢南下完全不抱有信心。

以段韶对高欢的了解，这次不把河南之地打穿，对方是不会班师回朝的。

二人来到凉亭内落座，高洋屏退左右，眼睛死死盯着段韶道：“孝先（段韶表字），你给我交个底，这次高王南下，是不是很凶险。

如果不是那样，你应该也不会因为苦劝而丢兵权吧？”

独孤信沉声说道。

如今高欢身边的亲信与高洋身边的亲信，已经是两个圈子的人了，彼此间根本不重叠。

“主公，我们手里的边军，主要都是郡兵，麾下精兵不多，不善野战，守城还可以。

如果要击败高欢，还是需要中枢能派遣一支精锐过来。

刘益守安慰独孤信说道。

他是高洋的心腹，可不是高欢的心腹，成休宁这双眼睛就暗搓搓的盯着高欢啥时候咽气呢！

河流封冻，就不要折腾了，对大家都好。

第二条，从荥阳出发，或者干脆就从黄河边的汴口出发走汴河南下，再走蔡水到项县，这条路的好处是可以绕到南颍川郡与汝阳郡的侧后，坏处便是一路人烟稀少，除了水路外，行军与补给都很困难。

高洋身边亲信当中希望高欢早点死的不在少数，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

高欢跟他们非亲非故的，高欢死了他们必定上位，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这与士卒是否精锐无关，纯粹是以正合以奇胜的前半句。

高洋手里拿着一枚白玉扳指在反复的把玩，面沉如水不苟言笑问道。

段韶很是谦逊的说道。

高洋开门见山的询问道。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防守的一方极为有利；反过来说，对于进攻的一方来说，要打进来，或许有奇袭这种说法，然而也就一锤子买卖，有进无退了。

段韶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不能向高欢进言了，现在跟高洋说一下看法，也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不顶什么X用。

于谨无所谓的说道，他才懒得猜高欢怎么想呢。

道理当然可以不懂，不过范例却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存在即合理。

高澄攻长社，领兵二十万人。

而且话说回来，河南之地不可守，只能二选一。

至于高欢……他们又不被高欢赏识，讨好高欢有毛用啊！

“孝先，你随我来，本世子有事情想请教一下。”

高洋聪慧，已经听明白了段韶的言外之意，微微点头，似乎是在犹豫什么事情，想开口又未开口。

末将以为，若这次南面是刘益守亲自指挥，只怕……高王想平安返回邺城已经很难了。”

第一条，走陈庆之当年的路，从汴河与睢水一线南下，不过那样最后打淮南去了。

与我们关系不大，这个就不用说了。

“主公，高欢怎么用兵，谁也说不好，但河南的态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兵力充足的情况下，打法人人看得到，选择不多。”

“回世子，确实如此。

我们的根基，始终都是在河北啊。

如今的河南，已经不是我们的地盘了，在那边大军亦是无法就地补给。

而且河南河流众多，梁军水军有优势，还有那神秘的火器相助，只怕是……唉，末将浅见，看不出胜机在哪里。”

段韶直接指出高欢这次出征的最大问题：带的兵少了，准备也不充分！

河南四战之地，自古便是战乱不断，具体的打法不知道，可战略态势早就被人研究透彻了。

当初我们也没有闲心去处理掉他们。

似乎猜透了高洋的想法一般，段韶苦笑着拱手行礼道：“末将已经被高王解除了兵权，若是末将再次带兵出征，无论结果如何，试问高王会如何做想？”

高洋询问段韶道。

“勇力是士卒的基础，选兵者，自然是孔武有力者优先，这一点世子的要求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说来，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呢？”

段韶人精一般的人物，显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自掘坟墓的事！

“今日这件事……”

高洋犹豫片刻，话卡喉咙里面没说出口。

“高欢五万大军，在长社城附近扎营不走了，但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是固守长社，而是想一路打下来，打到淮河边上再稳固防线，以淮河为界。”

但是，河南这个棋盘，你不进来的时候觉得似乎只有几条路，你进来以后，到处都是破绽，前后左右哪里都不安全。

他那是只求最快抵达洛阳，根本不考虑稳固战线的问题。

但是有一点不同，我们有精锐水军，高欢没有，我们可以封锁河道，高欢却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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