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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上部:韩信篇(7)(4/5)

韩信欠身说了句“不敢当”,道:“大王要向东去争夺天下,对手就是项王吧?”

汉王道:“那当然。”

韩信道:“那么请问大王:在勇悍仁强各方面,大王自认为比项王如何?”

汉王沉默了。

项羽天生神力,巨鹿之战中,他独力杀伤秦军数百,这方面自己怎么能跟他比?

他又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后,有身份有修养,那套婆婆妈妈的礼仪自然也比自己内行得多。

自己起自布衣,放荡不羁惯了,这种东西学也学不来。

平素箕踞喝骂,从不管彼此的身份,老早就听外头有人说:“在沛公手下真不是人过的。”瞧这名声!

至于强大,那就更没法提了。

要不是因为强弱悬殊,自己何至于先入咸阳还被人家踹到汉中呢?

想来想去,汉王只得道:“我都不如他。”

韩信再拜贺道:“大王能这样说,臣感到很高兴。

项王这几项长处,是人所共知的,臣也以为大王不如他。

不过,他这些长处的背后,也隐藏着致命的弱点,这就不是人所共知的了。

臣曾侍奉于他,深知其人,愿为大王略述一二。

“项王厉声怒喝时,人人色变惊心;上阵杀敌时,当者无不披靡。

然而他不能任用贤能之将。

一个人的勇力再大,若无股肱之助,又能有多大作为?

所以他的勇,只是匹夫之勇罢了。

“项王待人仁而有礼,部属生病,他能涕泣分饮食。

但是,当有人立下大功、应受封赏时,他把官印摩弄得光滑了还舍不得给出去。

所以,他的仁慈,只是妇人之仁罢了。

“项王虽称霸天下,势压诸侯,却不占据关中而定都彭城,这是他的一大失策;项王大封诸侯,只问亲疏,不凭功劳,还公然违背怀王之约,排挤大王入汉中;项王起事,称是奉怀王之命,成功后,却只给了他一个义帝的虚名,还把他驱逐到江南;恶例一开,多家诸侯回去后也驱逐故主,夺善地为王……这种种作为,皆是败笔,随便哪一项都足以被人作为攻伐的理由。

项王军队所过之处尽皆残灭,咸阳甚至被他焚烧成一片废墟,百姓无不怨恨,只是为威势所逼,不敢不尊奉罢了。

他名为霸王,实已丧尽民心。

所以,他的强大,是很容易变成弱小的。

“现在大王只要能反其道而行之:任用天下勇武之人,什么样的强敌不能诛灭?

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什么人会不服?

以日夜思归的将士麾师东进,什么样的阻碍不能铲除?”

汉王越听越兴奋,见韩信停下,忙道:“那么,依将军之见,我们该何时起兵呢?”

韩信道:“八月。”

汉王吃了一惊:“这么快?

恐怕……有点仓促吧?”

韩信道:“必须这么快!

现在将士思归,军心可用。

拖得太久,这股锐气一过,人人安于现状,不愿再战,就难办多了。”

汉王一拍大腿,道:“有理,有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忽又颓然坐下道,“不行,还是不行。

我们从哪儿出蜀呢?

栈道已经焚毁了啊!”

“这个,臣已经考虑过了。

栈道的焚毁,也许倒是件好事。”韩信说着,移坐到汉王案前,道,“请借大王的玉箸一用。”

汉王道:“你用,你用。”

韩信拿起一支玉箸,蘸了点酒,在案面上画了几条线,边画边道:“这是褒斜栈道。

从这里到这里,是被烧毁了的。

大王可命人在此处开工,重修栈道。

声势造得越大越好,把章邯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儿来,以为大王将从原路返回,于是把兵力都集中到斜谷关前。

而我军刚至褒谷后即折向西北,这里有一条湮没已久的古道,名为陈仓道,平素少有人知,但臣已得到此道的详细地图。

届时我军即从此道出关,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汉王听得又惊又喜,喃喃道:“太奇妙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此计一出,天下谁复可与论兵者?”

沉吟感慨良久,汉王才道:“出了陈仓,我们要对付的就是章邯、董翳、司马欣三人了。

这三人也是久经沙场之辈,实力不可小视啊。”

韩信放下玉箸,道:“至于这个,大王就更不用担心了。

他们三人原是秦将,率关中子弟作战数年,伤亡不可胜数;后来巨鹿一战,又举众向项羽投降,结果在新安,二十万降卒全被项羽活埋,只有他们三人安然无恙。

秦地父老兄弟怨此三人痛入骨髓。

如今项羽硬借威势让这三人在秦地为王,秦地百姓无人拥戴他们。

而大王自入武关、进咸阳后,秋毫无所犯,废除秦朝苛法,只与民约法三章,秦民无不希望大王在关中为王。

且怀王与诸侯相约:‘先入关中者王之’,此事天下皆知。

大王受项羽排挤而入汉中,秦民对此无不憾恨。

人心如此,大王只要起兵东进,三秦之地可传檄而定!”

韩信的一席话,让汉王好像拨云见日一样,豁然开朗。

以前,还从未有人这样清晰通透地为他剖析天下大势,讲解用兵之道。

汉王乐得心花怒放,道:“我怎么现在才得到你?

唉!

太晚了,太晚了。

我早该听萧何他们的话啊!”

八月初二,陈仓道。

汉军在急速行进。

韩信勒马站在道旁,注视着他所统率的这支大军。

他成功了,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成功是怎么来的。

八月之前,他就已秘密派出六批探马按图索骥来这个地方了,探马无一例外地回报,那里古木参天,榛莽遍地,荒无人烟,根本无路可走,也没见有什么人在开辟道路的迹象。

然而到了八月初一,派去的探马回报:道路畅通无阻!

他说不出听到这消息是什么心情。

惊讶?

兴奋?

疑惑?

都不像。

他内心里似乎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尽管他也无法解释。

他很沉着地处理了出兵的最后一些事项,然后跟萧何谈妥随后将汉中军民迁回关中的工作。

萧何对此紧凑的日程安排感到不解,但出于对韩信的绝对信赖,一句为难的话也没有,很爽快地一口应承下来。

八月初二一大早,他就率大军出发了。

路,走得相当顺利。

从汉中向西北,穿越褒水峡谷,至凤县,再折向东北,便进入了一条山间小道,就是这条不该存在的陈仓道。

走到孤云山下,已是晚上。

韩信下令就地扎营休息,准备明日一早出关迎敌。

士卒们大多是从崤山以东来的,没几个愿意在汉中待一辈子。

此时出关在望,个个兴奋得摩拳擦掌,心里暗暗感激这位新任主帅,准备明天好好打一个漂亮仗。

韩信不惯早睡,巡视了几个营地,还不想睡觉,便一个人坐在一截树桩上,抱膝沉思。

八月的夜晚月色很好,清朗宜人。

从喧嚣中沉静下来,月亮仿佛与人更近了。

一颗流星低低地从头顶掠过,拖着一条细细的光带,自南向北而去,越来越远,直至不见。

夏侯婴走过来,道:“怎么了,还不睡?”

韩信道:“我向来睡得不多。

你不也没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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