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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上篇(4/6)

林延潮回头看了二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与沈鲤,朱赓走入殿内。

明间御塌后是一个小围屏,分中左右。

林延潮还记得文华殿那扇屏风。

天子年少时在屏风中数扇画下天下十三省之地图,左数扇书文官职名,右数扇书武官职名,一旦上面的官员有升迁立即更易。

文官那面除了在朝三品以上文臣外,还有几位天子认为才可大用,将来可以提拔的,也写在上面。

而眼前这个小围屏也是如法炮制。

林延潮侧头看到小围屏上细细密密的名字,想到当年自己的名字曾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文华殿那面屏风上。

想到这里,他不由眼眶一红。

但听西暖阁传来若有若无的抽噎声,林延潮心底一动移步走去,沈鲤,朱赓都紧紧跟在身后。

到了暖阁内,林延潮听见抽噎声正是从杏黄色的帷帐后传来。

不及多想,林延潮一手挑起帷帐,但见帷幕内天子着具天子冠服坐东席地而坐,而皇太子,福王,瑞王,惠王,桂端王等皆罗跪于天子面前啜泣。

而李太后,王皇后,郑贵妃皆不在场,暖阁里唯一的嫔妃竟是皇太子的生母王恭妃。

左右香筒檀香清烟袅袅。

林延潮见天子如此疑心尽去,还未来得及说话,但见三人之中体态最胖的朱赓,已是一骨碌手腿并用,膝行爬进帐内,大声哭道:“陛下,陛下,臣朱赓来了……陛下啊陛下。”

林延潮,沈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才赶忙上前参拜道:“陛下,臣林延潮(沈鲤)来了。”

说完三位辅臣此刻拜倒在天子面前,虽说眼前此景,林延潮有几成是表演成分,但也有真情在其中。

二十几年君臣相处,从寒微简拔至首臣的知遇之恩,对自己的猜忌怀疑提防贬斥等等,此刻全数涌上心头。

见到三位辅臣进来,但见下面皇太子以及诸王们也是哭了起来,如惠王,桂端王虽是年幼,但也是哭得真切。

天子微微睁开眼睛,然后伸手向三人中的林延潮温言道:“林先生来。”

林延潮闻言以袖拭泪,来至天子面前拜下。

朱赓,沈鲤也在旁抽噎。

但见天子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言语轻至除了近在迟尺的林延潮外,沈鲤,朱赓都有些听不清。

他悠悠地道:““朕自十四年坠马以来,足疾难以行走,不得不倚人搀扶,十分不便。

故废早朝经筵日讲。

朕有恙多年,身子也甚是虚烦,但享国亦永,又有何憾。

今日将这佳儿、佳妇,尽托于先生了。

先生辅佐他做个好皇帝,有事需谏正他讲学勤政、遵制度,以日易月。”

说完天子看了一眼王恭妃,皇太子。

王恭妃垂泪向林延潮行万福,至于皇太子也是向林延潮拜下。

林延潮连道不敢,起身还拜,然后对天子道:“陛下圣寿无疆,何乃过虑如此,望陛下宽心静养,自会万安……”

说到这里,林延潮竟是难以再说下去,宫中哭声又起……

“太子你听好,朕皇祖父嘉靖皇帝,虽深居渊默,而张弛操纵,威柄不移,朕不如他。

但以独治而论,皇祖父那也就到了头了。

太子遇大事小事要与三位先生及台阁大臣们多商量,可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皇长子不知所措地道:“儿臣记住了。”

天子点点头,又对林延潮道:“传位诏书,朕已是拟好,由司礼监保管。

当初朕行矿税事,乃因三殿两宫未完,权宜采取。

朕与你有五年之约,如今恰好一个月不差,朕可没有食言。”

“今宜传谕各地停矿税,改征商税,赋入国用,一定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此事先生需好好辅助太子,他没有经验,不知如何权衡朝廷与地方……”

沈鲤闻言抬起头看向林延潮,此刻他方知林延潮自始至终没有假借矿税之事搪塞自己。

“臣……臣谨遵圣命。”

天子说到这里,话语已渐渐无力:“另外苏州江西各处织造烧造皆俱停止。

关押在镇抚司及刑部干连前项罪人,都着释放,官各还职。

这些年来因国本事建言得罪的诸臣,俱复原职。

大臣科道缺员,俱准补用……先生,你看如何?”

林延潮定了定神道:“臣明白了,臣就此拟旨一道,传各衙门遵行,以光圣德,以增圣寿,具为‘开矿抽税,为因三殿两宫未完,帑藏空虚,权宜采用,今改矿税为商税,赋为国用,意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另各处烧造,织造,具着停止,镇抚司及刑部干连前项犯人,都着释放,官各还职。

国本建言诸臣,都着复职,行取科道,具准补用。

各部院知道。”

天子听了微微笑道:“很好,就造此拟旨吧。

好了,朕见三位先生这一面,就舍三位先生去了。”

在场之人多掩面而泣。

沈鲤哭道:“皇上。”

朱赓则大声哭道:“自古君臣恩遇未有如陛下与臣者,臣还望能侍奉陛下万年。”

林延潮再道:“臣再替天下臣民谢陛下!

陛下仁德之心必能逢凶化吉。”

说完林延潮三人起身离开西暖阁。

行至启祥宫前时,但见司礼监田义,秉笔太监陈矩,英国公张维贤等都站在宫门前,三人见了林延潮一并躬身行礼。

林延潮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恢复平静。

他看向众人突问道:“慈圣太后,中宫,皇贵妃为何不在此?”

田义道:“慈圣太后早上来过,已是回去,至于中宫,皇贵妃具在病中。”

林延潮对田义道:“今晚大家留在启祥宫,诸位务必照看好恭妃,太子,诸王。”

“谨遵次辅钧命。”

“那次辅今夜何住?

宫里此刻不能没有人主持大局啊!”

林延潮道:“隆宗门外有处值夜太监住宿的屋子收拾出来,今夜我们几位辅臣就住在这里,眼下要立即出宫。”

三人闻言一并称是。

林延潮大步行去,陈矩亲自将三位阁老送出仁德门外。

快要出宫门时,陈矩忧心忡忡地道:“国祚更替,既是皇上之家事,也是天下百姓之事,三位老先生受顾命之任,这千斤重担皆系于三位老先生身上了。”

林延潮停下脚步,却见身旁沈鲤已决然道:“国家大事,旦夕不测,然而天子既以国家托我等,仆必不负所托,将来书之史册时,莫谓朝廷无人!”

陈矩闻言顿时肃然起敬。

林延潮看着沈鲤点了点头,然后向陈矩拱手道:“陈公公,照顾好皇上宫里,告辞!”

陈矩目送林延潮走出仁德门,顿觉大事已定。

众大臣们见林延三人潮走出仁德门一并都围了上来。

“皇上如何了?”

“太子呢?”

沈鲤,朱赓在一旁以林延潮马首是瞻,林延潮道:“仆与两位辅臣已见过皇上,太子,皇上龙体微恙,但精神尚佳,方才金口圣断,仆与太子,诸王皆在一旁。”

闻此众大臣们都是长出了一口气。

林延潮目光扫过众臣,此刻他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今夜仆会与两位辅臣于宫中宿直,大九卿皆歇于朝房,各衙门必须有一半以上官员值夜,诸位口风毋须严密,切勿透露半字半句于外人,即便是骨肉至亲。”

众臣一并称是。

“另全城戒严宵禁,从今日起提前一个时辰关闭城门,没有兵部衙门的批文,宵禁之后任何人不许出城。

各自散去吧!”

“是!”众大臣一起称是。

众人走后,沈鲤向林延潮问道:“为何不说改矿税,废织造烧造之事?”

林延潮笑对沈鲤道:“这先不急,我等先去内阁拟旨。”

就在林延潮去拟旨之际。

启祥宫暖阁里,天子屏退左右,只留下太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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