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忐忑
这张绣帕,是许三春利用空闲时间所绣,正是为了眼下这一刻。
绣帕上,是形神兼备的早春图。
图上,有蝴蝶飞舞在枝叶之间,有孩童在田野嬉戏。
清澈的小溪旁,泊着一艘小舟,正随着波涛起伏。
如此逼真!
当然逼真。
这幅绣图,许三春在上面花费了许多精力。
将她毕生的美术功底融入这幅刺绣之中,在许多地方运用了工笔画的技法,用娴熟的刺绣手法表现出来。
因为丝线的质感色泽,这幅早春图层次分明,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但让天工娘看重的,并不是这等从未见过的绣技。
而是,在绣图上偶尔闪过的紫色。
极淡、极浅、极容易忽略,但毋庸置疑,正是紫色。
怎么可能?
能让绣图呈现出紫色法力,那是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一件事情。
更何况,手中这张绣图的材质,只是普通的白绢。
或许,比白绢要好上一些,但绝非是用来绣阵图的特制的白绢。
这一点,绣过无数阵图的自己,绝不会看错。
天工娘的面容上,头一次出现了波动。
“是你自己绣的?”她发问。
“是的。”许三春回话。
她所倚仗的,正是心头那一点不确信。
那曾经闪过的紫色,和孙太太所说的最高法力是同样的颜色。
在绣这幅早春图的时候,她的针尖上也曾经出现过紫色。
但这幅绣图完成后,她却再也没有见过。
许三春的手心里渗出汗珠,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凭借这幅绣图,来获得天工娘的帮助。
她看不见,才娘也同样看不见。
她们三人,只有以天工娘的眼力才能看出这抹浅得几乎分辨不出的紫色。
所以,才娘不明白,就算这幅图上的绣技新颖,又怎么会让天工娘犹豫?
“你去拿一张绣娘试用的白绢来。”天工娘沉吟片刻,吩咐才娘。
这次,才娘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惊讶,看了天工娘一眼。
见她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才应下而去。
“来,坐下说话。”屋内只剩下两人,天工娘的态度变得和蔼不少,招呼许三春坐下。
许三春道了谢,“在天工娘面前,小女子不敢坐。”
开什么玩笑,连织锦府的才娘在天工娘面前都没有座位,她哪里敢随便坐?
要是坐了,才娘回来见着,多半会心有不满。
到哪里,不都得论资排辈?
她才不会犯这等错误。
若是当真能通过绣娘试,她要进的绣学便是南凤镇上的绣学,正归才娘所管。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就算能讨好了这位天工娘,得罪了才娘就不会有她的好日子过。
天工娘笑了起来,道:“倒是个谨慎的。
说说你,怎么就寄住在舅舅家了?”
“回天工娘的话,小女子无父无母,幸好得哑娘收留,认她做义母。
哑娘一生未嫁,跟着兄嫂生活。”
“哦?”天工娘扬眉,没想到许三春的身世如此离奇,赞道:“你这位哑娘,倒是个心肠好的。”
说起哑娘,许三春心生黯然,道:“若不是有哑娘收留,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哪里还能在这里同您说话。”
天工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通,道:“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却是个孤儿。
我想,你父母定然是有了什么天大的难处,否则不会让你一人流落在外。”
在京城里,什么样的美人儿天工娘没见过?
织锦府地位超然,有了天工娘的封号,连皇宫都进出无碍,那可是集中了各样绝色的地方。
所以,在见到许三春时,天工娘只觉得是个漂亮姑娘,这么一仔细打量,才觉出不同来。
许三春的姿容,称不上绝世,却不像是这乡野田间能养出来的好颜色。
说不定,她的身世并不简单。
父母?
许三春一愣,她来到大商朝后,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哑娘。
虽为义母,她却一直把哑娘当做了亲生母亲来看待。
哑娘对她的好,也值得起这样的对待。
见她神色迷惘,天工娘心头升起了几分怜惜来。
人与人的缘分十分奇妙,如果没有进行了解,那许三春对天工娘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但这会儿说了几句话,又见她身世凄苦,两人的距离便拉近了不少。
才娘取了绣娘试用的白绢回来,天工娘道:“那里有绣篮,你照着里面的图样,绣一副图出来。”
许三春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整整齐齐放了一排绣篮,她拿了最边上的一个过来。
才娘明白了天工娘的意思,带着许三春下楼,找了个座位给她,道:“你就在这里绣。”这个地方宽敞,整整齐齐的放着好几排座椅,原本是准备来进行绣娘试的。
许三春打开绣篮,里面有两张花样:一副中间是一丛兰草,外面用浅绿色丝线的交织线条构成一个圆形;另一副是一个浅黄色的枕头,仔细看来枕头的线条颇有些特殊的讲究。
有两副图,是让我都绣吗?
许三春将白绢同绣绷比划了一下,发现足够绣两幅图,便穿针引线开始绣了起来。
一旦开始刺绣,她就像入定了一样,全身心都集中于手中那枚小小的绣针之上。
不知不觉,两幅绣图都已经完成。
她将绣篮收拾整齐,提着上了楼,把绣图呈上。
“你绣了两幅?”天工娘讶异地问道。
她原本的意思是,让许三春拣其中一幅图来绣。
绣娘试的时候也是这样,提供两副图样,让参加考试的女子选其中一副来绣便是。
白绢给得足够,只是怕有人太过紧张,所以给了充足的白绢备用。
“我,我不知道。”许三春心头有些不安,“是不是做错了?”
天工娘笑了笑,道:“没事,拿来我看看。”
一幅兰草,一幅枕头,天工娘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并未发现有任何紫色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她自己绣的图样会有浅紫色浮现,在特制白绢上却没有?
天工娘将兰草图系在手腕上,闭上眼睛沉思片刻后,望向忐忑不安的许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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