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薄雪轺车入平阳(三)
从后殿传来了十八罗汉像的背后转出两人来,都穿着一身崭新的内侍黄门无品阶衣服。
前面那人十八九岁,朱唇粉面,明眸皓齿,袅袅亭亭。
妈蛋的,内侍省怎么尽出这样的妖人啊?
再这样下去,简直要绝了洛阳城小娘子们的活路啊。
后面那人,三十多岁,相貌平平,黝黑高大,比绿叶还要不如。
只是身上一种桀骜之气难以掩藏,像极了草原上的雪狼。
莫非是内侍省的力士?
“你叫什么名字?
是哪一处的小黄门?
为何不在所在歇息,四处瞎跑什么?”曾葆华对这种貌美如花的阉人从来是不假辞色。
他们又不是真正的美女,用不着那么客气。
年轻黄门神情一愣,那双美目瞪着曾葆华,似乎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如此无礼地呵斥他。
哦,看样子又是某位内侍省大人物的义子,平日养尊处优,颇受娇惯。
但是他这样子却惹恼了曾葆华。
不要这样嚣张啊,居然敢这样瞪我!
再这样瞪我,我就要发飙了!
我一拳就打翻你这个妖人!
告诉你,我可是钢铁直男!
绝对不是只看颜值却男女不分的外貌党!
面对着年轻小黄门的那双如桃花潭水深千尺的眼睛,曾葆华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小的叫车金子,在内仆局内针织司听用。”年轻黄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低首拱手悻悻然地答道。
难怪这么嚣张!
原来是《葵花宝典》的发源地。
“天色已晚,你还在这里瞎逛什么!
你们内侍省每日晚点名即将到了,还不回去应卯,小心吃板子。”
开始时,曾葆华还疾声厉色,但是在那双美目注视下,声音不知不觉地变缓和。
车姓黄门鼻子一哼,拱拱手居然扬长而去。
嘿!
就算你练了《葵花宝典》,也不该这么有恃无恐!
我可是你们的押解官,惹毛我了,回去随便提一笔,定要打你的屁屁!
打你的小屁屁啊!
你怕不怕?
!
曾葆华盯着那车姓黄门的背影,心里狠狠地腹诽着。
嘿,你走路就走路,怎么还跟个小娘子一般扭着腰?
也不怕把你这轻盈的腰肢给扭断了!
啊呀,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中了什么邪术,想走什么邪路?
肯定是这样的,赶紧清醒!
等曾葆华慢慢平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人的声音好熟悉啊,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只是左思右想,还是没想出来是谁?
可能是刚才中邪术的后遗症吧。
曾葆华在心里安慰自己。
回到后院住所,杨崇义已经回来了
“华哥儿,我出去巡视时,发现不对。”他的话让曾葆华精神一振。
“哪里不对?”
“我发现一伙人,大约十余骑,在远处窥视着皇觉寺这边。”
“看得出是什么人吗?”
“看服饰装扮像是某处山寨下来做生意的,但我细细看过,应该是官兵乔装打扮的侦骑暗哨。”
旁边的郭延义脸色一变,“崇义你不会看错吧?”
“嘿,豹子哥,我们在太行山上跟官兵周旋了这些年,隔着十里地,我也能闻出官兵身上那股子味来!”杨崇义嘿嘿一笑。
曾葆华点点头附和道:“这里是河东,本朝龙兴之地,治理日久,除了太行山上,已经看不到成股的盗贼了。
而太行山的人不可能跑这么远来做生意。”
“附近是建雄军,如果是官兵,也只有他们了。
其它军镇和州兵,绝不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犯境作案。”郭延义喃喃地说道。
他久在军中,知道各军镇把自家的地盘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谁要是敢兵甲犯境,亲爹老子都没得情面讲。
而且他们在辖区里广布耳目,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知晓。
其它州镇的兵马想在建雄军眼皮子底下对付上千人,确实很有难度。
“果真是财帛动人心啊,这数十车的财货,确实值得某些人下狠手。”想明白后的郭延义叹息道。
“不仅如此,有人劫财,有人却是要灭口啊。”曾葆华悠悠地说道。
“什么?”郭延义脸色一变。
他突然想到这些内侍黄门里,有不少人曾经位高权重,参预机要,知道很多事情。
现在他们被官家弃用了,想必很多人不想让他们肚子里的那些机密再现于世。
“那我们该怎么办?”知道事态严重,燕小乙问道。
“我们不知道这些官兵什么时候发作,只能早做打算,小心应付。
那一百名民壮,除了留下那十个精干随从,其余的借着警戒的旗号,安置在外围。
官兵目标是皇觉寺里的这些内侍中官,不会有什么心思去管他们。
到时候事发,让他们自个逃命去就好了。”
“崇义,进忠,你们带着五人,借口去放马,悄悄带齐了骑具和兵器,去西山藏起来,暂且不要回来。
等天亮了无事再回来汇合。”
前些日子,曾葆华借口属下辛劳,找飞龙使江佐恩“借”了十匹马和一批内府武库的兵甲,把那十位随从都配上坐骑,武装起来。
“我们的院子在皇觉寺最西角,也最偏僻,只隔着一堵土墙即可通向西山。”曾葆华折下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起来。
“承恩,你待会带几个人,用井里的水浸透了墙脚,悄声地掏个大洞出来。
敌贼攻打皇觉寺,肯定是四面包围,正门主攻。
从正门到这里,急走都需要半刻钟,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脱身。
关键是找到一条小路,避开敌贼的侦哨,直通西山,然后再趁着混乱,寻找空隙逃出去。
“
“我待会借着放马出去,把那条小路摸清楚。”杨崇义马上接了一句。
“好。
小乙,你安排好夜班当值,时刻注意异常动静。
对了,你先去把杨井水和韩平贤唤来,我要交待几句,可不要到时一乱,让李从袭趁机跑掉了,那就不美了。”
听了曾葆华面面俱到的安排,久在军中的郭延义都觉得大开眼界。
难怪这伙人能在晋梁两军的来回扫荡下,活蹦乱跳了这么些年,确实有些门道。
“华哥儿,你觉得今晚那些人会动手吗?”
“极有可能。
这些官兵此前一直没有被察觉,今日现了踪迹,肯定是有了定夺,才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
就算今晚他们不动手,我们过后的日子也需这般戒备。
否则的话,小命难保啊。
大家各自早点休息,能熬过今晚,明日再说!”
夜色渐深,曾葆华猛地从迷糊中惊醒,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先拿起放在床边的铁枪,然后推开门。
只见寺门方向有红光晃动,应该是有人在放火攻门。
郭延义等人很快就汇集在一起。
大家都是和衣而睡,皮甲在身,兵械在手。
不过几十息,喊杀声和火光一起,冲天而起,在四面八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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