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成败在此一举(4/7)
国仲年纪轻轻,亦是大约二十出头,虽是文人,却生着武将一般高大的体魄,不过气质正直又文雅,给人一种十足可靠的感觉。
姬林朝外看了一眼,听国仲这个口气,显然不知祁律并不在队伍中,随即笑起来,但是他的笑容不达眼底,带着一股森然,伴随着初春的凉风,凉飕飕的说:“怎么?
寡人与各位国君远道观礼,你们齐国竟然只派出一个大夫迎接,当真是礼仪之邦啊。”
国仲的脸色沉了下来,似乎有些顶不住,毕竟天子说的是事实,国仲虽在年轻一辈里算是翘楚,但是他资历尚浅,脸面子也薄,天子和各国国君,从公爵到子爵全都来临淄城观礼,国仲一个人出来迎接,实在太失礼了。
春秋时代讲究礼义,尤其是对外的礼仪。
为了不失礼,大多时候派出去的司行,也就是外交官,都是年长之人,因为年长之人资历深厚,不会被人误会轻贱。
今日城门口只来了国仲一人,别说是天子了,其他几个国君脸色都不好看,觉得自己被怠慢轻贱了。
莒子本就和齐国不是很对盘,毕竟都是东三国,素日里只是面和心不和,便冷笑说:“齐国怕不是想要轻贱于孤?
轻贱于孤不要紧,天子在此,齐国只派出一个黄毛小儿,竟如此不知礼数?
!”
国仲顶着莒子的咒骂,便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一辆轺车飞快的行驶而来,一个老者站在轺车上,不等轺车停稳,从上面跳将下来,赶紧作礼,说:“罪臣来迟,罪臣来迟!
还请天子与诸位国君赎罪,恕罪啊!”
众人仔细一看,这匆匆而来的老者,可不就是齐国的大司徒么?
大司徒行色匆匆,额头上冒着汗,咕咚一声跪下来作礼,说:“罪臣年迈,临出门之时旧疾复发,因而来迟,怠慢了天子与诸位国君,实在是大罪!”
大司徒年纪不小了,白发苍苍跪在地上扣了两次头,天子和诸位国君都是“初来乍到”,也不好难为齐国的元老。
更何况,天子还有其他打算,今日最重要的,便是让祁律顺利即位,其他的,不必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天子面色十足亲和,说:“大司徒年事已高,为齐国忠心耿耿,寡人又怎么会怪罪于大司徒呢?
请起罢。”
大司徒颤巍巍站起身来,身边的门生国仲立刻去搀扶。
他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拱手说:“罪臣斗胆,敢问天子,这……不知我齐国的新君在何处?”
别说是大司徒没看到祁律了,就连鲁公、卫侯、郑伯和莒子通通都没有看到祁律,大司徒这么一提起来,大家才注意到。
平日里祁律与天子干系最是亲厚,总是同坐一辆辎车,因此辎车离开会盟营地之时,大家没有看到祁律的辎车,并没有当一回子事儿,这会子想起来……
大司徒假意扣押了公子诸儿,想要引祁律入临淄城,天子又怎么会如他所愿呢?
天子微微一笑,那笑容胜券在握,说:“大司徒便不必忧心了,齐国的新君,已经在临淄城之中了,大司徒需要安置的,便是今日晚间的即位典礼,其余的无需多虑。”
大司徒再三左右确认,果然没有祁律人影儿,一时脸上都是踟蹰,随即硬着头皮说:“这……罪臣斗胆,天子的虎贲军,与各位国君的军队,不能开进临淄城中,请天子与各位国君点起亲随入城。”
天子早就料到了,虎贲军和各国的军队是不能开进齐国都城的,但是只要祁律能够顺利入城,就算大司徒拥戴公子诸儿,即位典礼上祁律一出现,那齐国国君之位必然是祁律的,毋庸置疑。
天子便没有强求,说:“自然。”
大司徒安排了天子和国君们在馆舍下榻,晚间进入齐国宫殿,观摩齐国新君的即位典礼。
大司徒恭送天子进入馆舍,等天子走远,弯成一张弓的身子这才慢慢直起来,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沙哑笑声,好像在磨老树皮,颤悠悠的说:“天子想要和老敝人斗,还嫩了些,再等几年罢!”
国仲还扶着授业恩师大司徒,听到大司徒的话,奇怪的侧头去看大司徒。
姬林按照约定,进入馆舍下榻,准备去与祁律汇合。
立刻让人去打听祁律的消息,公孙无知自告奋勇,毕竟如今已经进入了临淄城,这里可是公孙无知的天下,他有很多人脉。
公孙无知急匆匆去打听,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姬林便听到“吱呀”一声,有人匆匆撞门进来,姬林欢喜的抬头去看,还以为是祁律来与他们汇合了,定眼一看,却是早些离开的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一头大汗,就连一向镇定的孟阳的脸色也不好看,而他们身后并没有跟着祁律,就连祁律人影儿也不见。
姬林心窍咯噔一声,连忙说:“齐公呢?”
公孙无知震惊的说:“君上、君上不见了!”
“不见了?”姬林厉声说:“甚么叫不见了?
!”
公孙无知手足无措,一脸茫然,仿佛得了失语症,一时间竟说不清楚,还是孟阳镇定,说:“回天子的话,小臣在临淄城中,并未有发现君上的踪迹。”
姬林眉头锁死,形成了一个川字,说:“齐公不是早些已经于北门进入临淄城了么?
为何会不见踪迹?
你们去寻了高傒不曾?”
公孙无知连声说:“寻了!
寻了!
但是……但是高傒在宫里,亲随说一大早进宫去了,见不到人!”
姬林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鱼肉,没有戒心的天子了,祁律的法子万无一失,还有天子和诸位诸侯“开路”,如果有问题,那么只可能是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姬林嗓音沙哑,沉声说:“高、傒!”
公孙无知此人虽不适合宫廷争斗,性子还作天作地不吃亏,但他并不傻,反而精明的厉害,也正是因着公孙无知精明,齐侯禄甫才会宠爱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如今听姬林一说“高傒”二字,登时心头一颤,恍然说:“高傒出卖了君上?
糟了……”
他们的计策其实很简单,如果有问题,那问题一定出在高傒身上,都没有第二个人选。
祁律一早进了北门,随即消失得无踪无影,而就是这么巧,高傒一早进宫去了,便没有再出宫,公孙无知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无法大张旗鼓的进宫去寻高傒,如此一来,高傒便可以遁走。
“现在……”公孙无知慌乱地说:“现在可如何是好?
君上岂不是羊入虎口?
怪不得大司徒那个老小儿如此镇定,怕是早就和高傒那贼子联手了!
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把君上亲自送到了大司徒和诸儿手中……那……那晚上的即位典礼……”
如果祁律不出现,即位典礼便是给诸儿做了嫁衣,大司徒一定会拥戴诸儿成为齐国国君。
诸儿乃是齐侯禄甫钦定的太子,虽然品行不佳,还闹出过丑闻,但的的确确是太子,又是长子。
姬林听着公孙无知的话,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嘭——!
!”一声,狠狠将案几踢翻出去,几乎是怒吼着:“找!
!
!
去给寡人找,便是把临淄城翻个底儿朝天,掘地三尺,也要把齐公给寡人找出来!”
时辰一点点过去,眼看着黄昏将近,马上便是齐国新君的即位大典了。
此次即位大典,几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只是天子亲临,鲁国的国君,卫国的国君,还有郑国和莒国的国君,都会亲自参加,可谓是万众瞩目。
然……
就是在这万众瞩目之下,祁律却不翼而飞,怎么也找不到人。
公孙无知脸色煞白,声音沙哑的说:“天子,齐公的寺人来请了,说是……说是新君的即位大典马上便要开始了,请天子进宫观礼。”
姬林的脸色铁青,眯了眯眼睛,一双眼眸弥漫着血丝,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说:“还没有找到齐公么?”
还没有找到祁律……
公孙无知不说话,姬林也明白,还未有找到。
姬林长身而起,沉声说:“继续去找,寡人这就进宫,拖住即位典礼,务必要把齐公给寡人带过来!”
天子甩下这句话,拖着黑色的长袍,很快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辎车,奢华的辎车咕噜噜的往齐国宫殿而去。
天色黄昏,即位大典马上便要开始,天子与诸位国君全都鉴临,在席位上安坐下来。
郑伯寤生稍微来得有些晚,走入席间之时,便发现天子的脸色不是很好,转头看了一眼祭仲,说:“发生了何事?”
祭仲附身在郑伯寤生耳畔,低声说:“回君上……”
郑伯寤生听着祭仲的耳语,稍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唇角挑起一丝丝耐人寻味的笑容,说:“看来,今日注定有趣儿的紧呢。”
祭仲似乎在等郑伯寤生发话,说:“君上?”
郑伯寤生抬起手来,微微摆了摆,说:“静观其变。”
大典如期举行,大司徒身为上卿大夫,步入大殿之中,身后跟着他的得意门生国仲,而国仲之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面像清秀,身材高挑,透露着一股文人之姿,还有一股子孤高与清冷,一看便不是好相与之人,但那年轻人的面容长相极为出彩。
“高傒!”公孙无知差点一下子蹦起来,指着跟在大司徒身后的年轻人,狠狠地说:“高傒!
是他!”
高傒跟随着大司徒走出来,这场面不用再多说了,已经坐实了天子的猜测,高傒便是出卖祁律之人,毋庸置疑。
高傒走出来,脸色还是那样清高孤冷,因着大殿内十足安静,公孙无知那一声愤恨的低吼,高傒听得是一清二楚,他回过头来,淡淡的扫了一眼公孙无知。
高傒是刚走进大殿的,还没来得及坐下来,而公孙无知已经坐在席间,这年头是没有椅子的,都是坐在席子上,因此公孙无知比高傒矮了许多,高傒那眼神本就让人有一种盛气凌人的错觉,如今从高处俯视着公孙无知,这种错觉被无限放大了起来,配合着高傒唇角浅浅的笑容,像极了嘲讽。
公孙无知脑袋一热,差点冲起来,孟阳一把按住公孙无知的肩膀,低声说:“公孙,大局为重!”
如今撕开脸皮,高傒也没甚么损失,反而可以一推不认账,公孙无知则会成为跳梁小丑,还会让诸侯和观礼者们知道祁律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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