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宋游站在瓦舍门口，双手捧在面前，朝手中吐出白气。

这天倒是越来越冷了。

衣服却还正单薄着。

大晏早已有了棉花，也开始用棉花做衣被，只是并不普遍，目前还只有达官显贵才用得起。

平民多是纸衣纸被，取暖还得多方设法。

宋游这身衣袍的保暖性还比不上街上路人穿的褚纸衣裳。

瓦舍人流量大，也是商业聚集之地。

宋游看了几家店铺，也买了件纸裘，这种衣服便宜保暖，颜色也很素净，素净到有文人会在上面作画，把它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宋游就喜欢素净的衣裳。

也是到烤火的时节了。

火炉倒不必买，家中就有。

不过与他想象不同，他本以为三花娘娘已是成年的猫，即使久居村庙，心智纯净，化形后也该是成年女子才对，却只是一个几岁的女童。

女童支支吾吾，也讲不出什么来。

“童儿。”

观察一下这人先。

“原来如此。”

刚化形的小妖怪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直到身后宋游走来。

松烟墨黑而暗，略微偏蓝，油烟墨黑而亮，略微偏紫，书画各有各的用处。

立马有随从应了一声，走去询问，片刻后又回来禀报，是阳州产的凝香。

只见三花猫一脸认真，爪子一勾一勾。

于是又外出为她买衣裳。

“我要和伱穿一样的。”

“三花娘娘化形成功了。”

“原来如此……”

“它自己化成女童的。”

“那好吧。”

今日新买的衣裳已掉到了地上。

“三花娘娘既已变成人形，便帮我研墨吧。”宋游又对女童说。

说来也妙——

女童在床中间鸭子坐，仰头盯着他答，答得很认真。

于是走进这家店铺。

“三花娘娘看你也穿。”女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表情严肃，“身上不长毛的人都要穿衣服。”

“……”

“好了。”

最终他只买了支笔，花了二百钱。

“怎么化形成功的？”

墨香怡人，湿字反光，落下的每一笔都精致极了。

“小人告辞。”

而在街道对面，俞知州在棚子里坐了会儿才走出瓦舍，在门口又见到宋游，他站着看了片刻，身边随从牵着马，也是安静等候。

“三花娘娘怎么知道？”

“不认识。”

“三花娘娘见过你用。”

“就是像我偶尔写字时那样，在砚台上加水，用这墨条研墨，把水变成黑的。”

三花娘娘伸长了脖子盯着。

“什么是砚台？”

“它自己化形成功的。”

“我该给你买些适合你的衣服。”

“叫价十千。”

“你倒是个能说会道的。”

“在下宋游。”

也讲了三花娘娘。

宋游停笔转头。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宋游笑了笑，又想了想，便也将之接过。

“拜托你了。”

“嗯。”

宋游这才转身，揉揉身边女童的头：“以后你变成人形的时候，对外我就说你是我的童儿。”

“不过区区薄礼，再贵重也是凡物，而我家知州与先生相谈却是世间难得。”从人顿了一下，“况且文人之间相赠文物本是雅事，并不算作俗人的礼情往来，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先加水吗？”

“吱呀。”

凝香是桐烟墨。

“一枚几钱？”

小妖精蹦蹦跳跳就朝门口而去。

“因为……”

“可以了么？”

这店居然进了阳州产的“凝香”墨。

“为什么？”

凝香没有墨皮，下墨很快，一旦磨开便有香味散出，是一种奇妙的药材香，既不浓烈也不清淡，自成一种韵味。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那三花娘娘又是怎么知道穿衣服的呢？”

“为什么？”

三花娘娘不说话了，越磨越认真。

“是墨。”

“原来如此。”

宋游已然闻到了墨香。

“宋梦来宋先生。”

打开雕花的小木盒，里边是红布包着的一小条。

再把红布也打开，正是下午看过的凝香墨，二两的规制，上面印着花纹。

不能忘记，还有向往长生的知州。

凝香墨是大晏最具盛名的墨之一，是文人雅士的最高追求，说价比黄金毫不为过。

金阳道的古柏，青石板上的坑洼，逸都城的凡人烟火，老鹰山的云卷云舒，难挡贪欲的僧人，技艺通神的大师，宋游用很寻常的笔墨，向师父讲述着下山以来的经历感悟、修行收获。

三花娘娘一下不说话了。

墨主要分两种，松烟墨与油烟墨。

俞知州这才上马，得得归去。

“哦。”

“就是装水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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