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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中元节(一)(2/3)

“普陀坊东曲黄六七招其父黄五四。

黄五四可在?”

“在,在咧!”

一个中年鬼在祝贺声中越众而出。

华翁把贴子递给他,仔细叮嘱:“今日之后,务必安分守己,方可早脱鬼身沉沦。”

可中年鬼的心思早就飘回家里去了,胡乱应了几声,接过帖子,迫不及待出门归家去,小跑间,身形越变越淡,没出院子,身形已然成为一道虚影,由实体变回鬼身。

就这么,一个个名字念出,一只只鬼欢天喜地离开。

但奇怪的是,鬼中最张扬的乔老头却始终没被点到名。

他一开始得意洋洋,后又忐忑不安,继而故作镇定,到最后竖起耳朵可谓望穿秋水。

一直到最后一张帖子。

换了新衣的鬼们已经走光了,剩下的都是李长安这种来凑热闹的“绝户鬼”,衣裳都灰扑扑的,乔老头一身怒红混在里头刺眼得很。

华翁对他叹了口气。

“石前审。”

不是他的名字。

院子里顿时哗然。

“华老莫不是看错了。”

“咱们中有这么一号鬼么?”

“难道半路遗失了?”

没人嘲讽他,相较于言语中的龌龊,到底孤魂间的物伤其类多一些。

乔老鬼先前口舌伶俐,但此时却没吐一个字儿,只是掩面踉跄着离开。

华翁摇头轻叹,下到院子,把帖子递给了李长安。

“我?”

道士诧异。

自己既不姓石,更无子孙。

哪里来的祭拜?

接过帖子。

哦~

原来不是石前审。

是十钱神。

…………

时间稍稍往前推。

天亮不久。

富贵坊一隅。

陶娘子刚给先人牌位奉上香烛与供果,门口传来轻快的笑声,回头瞧,是她独女,小名阿枳回来了。

小姑娘爱美,只用锅灰描了眉毛权作抹脸,脚步轻盈扑进母亲怀里撒娇。

“娘亲,我回来啦。”

钱唐中元祭祖爱用洗手花,也就是鸡冠花。

阿枳早上出门,就是去卖昨日新摘的鸡冠花。

但陶娘子算了算时间,阿枳出门还不到半个时辰,再看花篮,已是空荡荡的。

丈夫死后,母女俩相依为命,陶娘子不忍苛责女儿,只拿手点了点小姑娘额头。

“又贪玩啦?

!”

“才不是哩。”小姑娘晃着两个总角,“今早出门不久,遇上一位郎君,他出手阔绰,把花都买去了。”

“瞧!”

阿枳小心掏出手帕包住的铜子。

“还多给了许多钱哩。”

陶娘子粗略一扫,竟比往常的卖价多了一赔,奇道:“没端端的大方,莫不是个人贩子。”

可说完,自己先摇头否决了。

左近都是知根知底的一个会社的兄弟姐妹,人贩子不会在这时动手。

况且,若遭了人贩子,自家胆小的姑娘哪里还笑得出来?

阿枳也说:“不是人贩子。

不过,却是个怪人哩。”

“哪里怪?”

小姑娘“咯咯”笑着:

“老大个汉子硬要叫我祖母,还说巳时要派马车来接我回家吃饭。

娘亲,说他好笑不好笑?”

小姑娘笑了几声,却没得到母亲回应,诧异抬头,却见母亲直勾勾盯着铜钱,脸色煞白。

“娘亲?”

陶娘子没有回答,她一把抢过铜钱,将其尽数投入水缸。

那些铜钱竟入水不沉,并分解出灰黑污物,不消片刻,便在水中消融不见。

全是鬼钱。

……

不久后。

陶娘子家里大门死死锁上,屋里挤了许多壮年男女,都是闻讯来帮忙的邻居与亲友。

他们或是拿着廉价的黄符,或是握着木棍、斧子与菜刀,紧紧簇拥在母女俩周围,给她们打气安慰。

“莫要太担心,兴许只是个无赖耍的把戏。”

“有从城里求来的灵符,鬼怪不敢造次!”

帮手中的主心骨是条大汉,他带着根哨棍,闷声道:

“弟妹别怕!

咱们这么多人在,别管来的是谁?

是人就敲烂他的人头,是鬼就去掘了他的坟头!”

众人纷纷附和。

陶娘子紧紧抱住抹黑脸蛋的女儿,低声道谢。

时间在严阵以待中流逝。

雾气点点散开,天光渐渐亮堂。

有人冷不丁开口:“巳时应该过去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渐渐开始附和,最后大汉作出决定:“把门打开!”

大门重开,门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人间的烟火气一下子涌进门来,冲散了满院的紧张与阴冷。

众人都不自觉松了口气。

大汉更是笑道:“呵!

俺还以为俺这条棍子今日能开张啦。

原来是些无胆鬼魅,见咱们人多,便屁滚尿流了。”

大伙儿都欢笑起来。

陶娘子也再支撑不住,嚎啕大哭。

她重重拍打了几下女儿:

“叫你不听话,不抹脸。

叫你贪玩,收人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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