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当断则断(1/2)
作者: 弦外无声
纪宝钏手中正持着剑架在了对面那华服男子的脖子上,林阳公主自身后一阵穿堂风过,纪宝钏的一袭素衣被风吹起,倒真有几分女侠的风范。
“你们……这是?”
还在状况之外的林阳公主惊愕的看着十分狼狈的北枢密使,还有英姿飒爽的纪宝钏,难道是她记忆错乱了?
她明明记得纪宝钏进全聚斋之前,还是个温柔似水,懂礼数,知进退的中年女子,怎么须臾之间,就变成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绝代女侠了?
纪宝钏见林阳公主闯了进来,只好冷哼一声将剑撤了下去扔在一旁。
那剑在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那男子尴尬的神色取代了狼狈,只好往后挪了几步,生怕纪宝钏再发疯似的从他身上抽出佩剑,追着他在房间里面乱砍。
林阳公主屏退了下人,只带了近身会武的婢子走了前去,这才看清北枢密使的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血痕正往出渗血,不由惊呼一声,“你!
你脖子出血了!
快-”
北枢密使沈贵经林阳公主提醒才意识到脖子上的痛意,下意识将手捂在了伤口上,一缕像是被蛰的痛感瞬间冲上头皮,“嘶!”
纪宝钏看沈贵痛苦的神色,又是冷哼一声,“这点伤也喊痛,真是矫揉造作。
我只恨自己力气不够,没法一剑要了你的狗命!”
林阳公主转身吩咐身后的婢子快去请大夫来,却被沈贵急声喊住,“公主莫要声张!
这点小伤,沈某还受得住。”
“那你”
沈贵从怀中掏出个小金瓶来,倒出里面的粉末,从旁边厚厚一沓帕子中抽出一条来,将粉末倒在帕子敷在了伤口上,苦笑道,“行军之人,身上多有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
林阳公主看纪宝钏愤懑不平的神色,心下也生出几分怒火来,刚刚还装的十分淡然大度,怎么一进了这门就换了副嘴脸,这要是赫连部的北枢密使真死在了她公主府上,这让她怎么交代?
!
纪宝钏此时也知自己今日是杀不了沈贵了,起身拜在了林阳公主面前道,“当日公主来皇庄理清账目,妾助公主成事,公主问妾,妾所求为何,公主还记得妾是如何说的吗?”
林阳公主缓了缓怒火,尽量平静道,“你说,你如今唯有一愿,便是探知夫郎的生死,若生,这些年他是身处何方:若死,他的尸骨又存在何处?”
“妾不怨他杳无音信、一去不回,他就算另娶妻生子,妾便只求下堂而去,可妾深恨背弃家国之人,妾的夫君,可以是贩夫走卒,可以是杀猪屠狗之辈,但,绝不可是卖国求荣的不忠不孝之徒!”
“赫连部屡屡进犯我朝,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入伍时是如何承诺的么?
!”
“不破胡夏终不还!”
纪宝钏疾言厉色之下,沈贵的气势也一寸一寸矮了下去,嗫嚅着说不出什么来。
林阳公主清楚沈贵刚刚定然是让着纪宝钏,可她还是暗暗叹服于纪宝钏的心性,骤然得知丈夫已是敌国的重臣,一无讨好亲近之意,二无立刻表露恨意,只等她带着纪宝钏进了这全聚斋,才伺机而动,亦是为自己出气。
只怕刚刚一从她嘴里听到北枢密使这四个字时,纪宝钏心里的计划就已经成型了。
甚至…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有了这个设想。
不过,身为北凉公主,她自然不能让沈贵死在北凉,更何况,沈贵的身份也并不止是一个北枢密使。
纪宝钏又转过身对林阳公主道,“妾自公主告知妾沈贵在赫连时,就对今日之事有了预料,当年他没能因着妾攀上纪氏,以后也会因着别人攀权富贵,实在是不足为怪,妾既然做的出,也不会砌词狡辩,妾愿一力承担,但凭公主责罚!”
林阳公主心下动容不已,纪宝钏果然是个烈性女子,转头问沈贵道,“枢密使可有什么要说的?”
此时的沈贵也冷静下来,刚刚实在是被突然暴起的纪宝钏吓了一跳,他也算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却也没在旁人身上看到过这样骇人的气势。
“外臣,无言以对。”
“但宝钏说外臣是卖国求荣之人,外臣不认。”
纪宝钏听沈贵自称外臣,更是冷笑不已。
“外臣本就是赫连之人,又何谈卖国?
北凉虽召我入伍,背后却暗害于我,臣这才投靠赫连,又何谈背信弃义?”
林阳公主站的有些累了,自走上了主座,将那柄剑捡起递给了身后的婢子,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去。
“这么说来,你投靠赫连,倒是合情合理了?”
纪宝钏冷眼瞥向沈贵,“真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妾同你成婚三载,怎么不知道郎君还是赫连人?”
沈贵咬咬牙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公主屏退左右。”
林阳公主看向身后的婢子,那婢子有些不情愿,低声在公主耳边耳语道,“公主,婢子担心他会借机行不轨之事…”
林阳公主抬手制止了婢子,“无妨,你先下去吧。”
那婢子便只能退下,临行前带上了沈贵的剑,连同搜过沈贵身上之后,才转身退了下去。
“现在可以说了?”
沈贵点了点头,“公主如今以敌国视赫连,自然也以敌国视南景,可在百年前,这三国也曾经是一家。”
林阳公主笑道,“沈枢密使怎么教起本宫历史了?
锦朝之后,天下三分,我北凉盘踞北方,南景卧居江南,而赫连则在西关之外,虎视眈眈。”
“外臣生于渤海,长于盛乐,年少遇战乱,流入北凉,那年纪丞相绣楼招亲,若非外臣偶然路过,抢下了那枚绣球,外臣也无缘得遇宝钏。”
“后来,宝钏设宴款待于我,我那时以为,她是要来退婚的。
我便胡吃海塞一通,权当抢了这绣球的报酬。”
纪宝钏听沈贵说起这段过往,表情也渐渐僵硬了起来。
“可她只等我吃完才问我,我这辈子就打算这样活下去么?”
“受人嗟来之食,备尝世人冷眼,我,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可我有什么办法?
北凉选官,唯有世家子弟者才能入朝,我这样的乞儿,穷其一生也不过勉强糊口,我虽不愿,可也奈何不得。”
“宝钏便说,既然无法为官,那便入伍,凭着军功,也能挣出一番天地来。”
纪宝钏漠然道,“你倒记得清楚。”
沈贵苦笑着说,“宝钏所言,某永志不忘。”
“只可惜,我心里始终惦记着宝钏相府千金的身份,想要纪丞相能为我谋一份体面的差事,行伍之人,整日打打杀杀,实非我之本愿。”
“可纪丞相查明我赫连人的身份,不肯相助,甚至还趁我远征让我手下之人暗害于我,企图让我死在战场之上。”
“我那时身负数箭,躺在戈壁滩上,周围都是残肢断臂,我甚至听见有冤魂的哀嚎在我耳边打转,空中盘旋的秃鹫只等我一咽气,就会一拥而上,吞噬我的尸体。”
“那天的夕阳真美啊,就跟鲜血染过的一样,我以为那便是我人生看过的最后一次日落。”
“等我再次醒来,我躺在赫连人的营帐中,熟悉的马奶味让我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儿时,远处的草原一望无际,营帐的主人在篝火旁唱着赫连的史诗,祁连山下的人们,还有雄壮的赫连铁骑,守护在帝国的边境线上。”
“生我养我的是赫连人,救我的是赫连人,而害我的是北凉人,公主觉得,我会如何抉择?
!”
沈贵说着愈发激动,语气也急厉了起来,刚刚的伤口也被扯开,沈贵不得不再次用劲摁在脖子上。
纪宝钏震惊道,“你不许污蔑父亲,父亲怎会派人暗杀你?
!”
“父亲一生光明磊落,怎会如此?
!”
沈贵苦涩道,“宝钏,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可你没有为人父母,不懂得父母为了子女,会付出怎样的心思与筹谋。”
“当初你嫁给我,纪丞相便十分不悦,若是我死了,你便能光明正大的摆脱我,以你的身份,再嫁达官贵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纪宝钏垂下头去,低声道,“你懂什么……”
林阳公主也是不信这是纪文宣干出来的事情,在她的眼里,纪丞相老虽然谋深算,却也不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件事最大的不对劲在何处,“那按你所说,宝钏再嫁并非难事,如果纪丞相想要宝钏再嫁,那你看,她再嫁了么?”
沈贵被问的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才踟蹰问道,“宝钏,我走的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再嫁么?”
没等纪宝钏回答,林阳公主头一个憋不住怒火,“好你个小子,你只顾着在赫连享福,何曾想过宝钏在北凉的境地?
!
背负骂名嫁给你的相府千金,丈夫又失踪数年,你潇洒的时候,可有一分一毫的想过让她如何做人?
!”
沈贵自知理亏,“外臣那时想着一定要建功立业,活出个名堂来,又想着宝钏自有父亲照拂,虎毒尚且不食子,纪丞相都对我下了死手,那应该已经也为宝钏寻到了退路。”
过了一会,沈贵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锐声道,“臣也曾派人来过的,可他们都说宝钏已经改嫁,所以我就……”
纪宝钏怒极反笑,顺手抄起手边的酒樽来,向着沈贵砸了过去。
纪宝钏经年累月在庄子上做农活,手上的力气已经是闺阁小姐的数倍,这一下过去,沈贵的额上又添一道新伤。
林阳公主无奈,将手边的帕子丢了过去,沈贵更是无奈,又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来,如法炮制了个药条敷在了额头的伤口上。
太后这先见之明还真是,歪打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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