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 残息泪尽空余恨(1/2)
乾隆五十九年六月二十三,即西元1794年7月26日,古老的北京城从一大早就乌云密布,沉重的压在了人们的头上。
天空中偶尔会滚过沉闷的隐雷,可就是滴雨不落。
两只棕色的麻雀叼着虫子,展翅掠过筒子河,飞上岸边垂柳的枝头,发出几声鸣叫后又翻过了高大的宫墙。
当它们落在乾清宫养心殿那片金黄色的琉璃屋顶上时,几只小麻雀不安的鸣叫着。
在屋顶下方的院子里,凌乱的脚步声和萨满巫师的吟唱,都在预示着这座古老的宫殿里即将发生一件大事。
殿外的院子里点着一簇火堆,十几个身穿法衣、头戴法帽的萨满巫师正围着火跳大神。
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放着一顶外罩五爪金龙黄缎的“吉祥轿”,由几名来自寿皇殿的太监守护着。
(吉祥轿是紫禁城内专门用于抬帝后遗体的。
因为皇帝的棺材都是停在景山的寿皇殿,而且极为沉重,所以需要用这个抬过去。)
八十三岁的爱新觉罗.弘历躺在东暖阁的御榻上,发出缓慢的呼吸。
几个嫔妃们站在一旁,面目红肿,泪水止不住的流,其中既有正值妙龄芳华的,也有年老色衰的。
嘉亲王永琰、定亲王绵恩、军机大臣王杰、庆桂、董诰等人都站在榻前,密切关注着老皇帝的动态。
说起来,乾隆自幼身体康健,他在藩邸时就娴习弓马骑射,锻炼的一副好筋骨。
在北海镇出现之前,他就没生过大病。
然而自从“长兴岛海战”后,他就开始被风寒所侵,有时夜里还不自觉的发出呻吟。
尽管当时包括和珅在内的一众近臣都竭力劝他节劳静养,然而唯我独尊的他哪有这份心思。
平定赵新的念头时时刻刻牵动着他的心,满清在关外、喀尔喀、山东、新疆的节节败退已经让他心力憔悴,而和珅的背叛则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自从回到紫禁城,他就一直强撑着,等着永琰和福康安赶回来。
虽然说话费力,书写困难,可因为有王杰和庆桂等人陪着,多少能通过目光和点头摇头进行交流。
不过在没事的时候,乾隆想的最多的,就是和珅为什么会背叛自己。
和珅跑了,跑的无影无踪,连带着还有他的家人和财富,以及乾隆最疼爱的和孝公主。
因为这事实在太丢脸,刑部没敢明发缉拿榜文,刑部、督察院和步军统领衙门的人一直追到了天津也没发现踪迹。
然而“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几个刑部的老手终于在直沽口发现了蛛丝马迹,庆桂得知后,当即判断和珅极有可能坐船出了海。
甭说了,准是去投靠北海贼了!
至于是去了安平港还是胶东,只能派坐探去查。
可尚虞备用处一直都是和珅管着,乾隆又口不能言,一时间,满清跟那些卧底在北海镇的密探彻底断了联系。
而在京城这边,随着和府被查抄,和珅叛逃的事也终于纸包不住火,令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当负责查抄的成亲王永瑆、礼亲王永恩等人看到楠木堂、福字碑等诸多令人触目惊心的违禁之物,无不震惊。
以前他们都听说和府富贵堪比王侯,可真正有多富贵谁也没见过,这回可是小刀扎屁股--开了眼了!
到了此时,身为云贵总督的和琳也成了不安定因素,必须要想办法解决。
然而朝堂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心惶惶,一时间无人做主。
王杰和庆桂二人无奈,只得六百里加急飞报永琰,请他拿主意。
嘉亲王永琰接到京城告急后大惊,三魂七魄丢了二魂五魄。
要不是董诰苦苦哀求,愤怒的他差点派人去云贵将和琳拿下。
因为天下文武官员中依附和珅之人太多,要是兴大狱搞不好全都得扯旗反叛。
为防有变,他和董诰关起门商议半天,最终决定秘而不宣;同时给署理四川总督的福康安发去密函,让其着手安排,先震慑住四川绿营再说。
等诸事安排妥当,永琰这才着急忙慌的往回赶,终于在昨夜抵达京城,随后马不停蹄的入宫面圣,父子二人密谈了半个多小时,主要都是永琰说,乾隆听。
到了夜里,乾隆的病情急剧恶化,再次陷入昏迷,任何汤剂灌下去都无济于事。
到了早上七点来钟,这位掌管天下59年的乾隆皇帝虽然心脏还在不甘的顽强跳动,但生命已经走向终结。
对于满清朝廷来说,无法行使九五之尊权力的君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正所谓“眼睁睁把万事全抛”。
在众人的低低啜泣中,停留在生死边缘的乾隆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对外界的响动有了感知。
“皇上手动了!”
“阿玛!
阿玛!”
“皇上!
皇上!”
谁料就听乾隆的喉头发出“咕噜”一声,随即一口气缓缓吐出,原本起伏的胸膛就此陷入停滞。
当太医上前检查过沮丧的跪伏在地,说出“龙驭宾天”四个字,殿内殿外顿时哭声一片。
此时屋外黑压压的天空上,一道粗大的闪电骤然划破长空,将诺大的北京城晃的雪亮。
过不多时,一声巨大的炸雷轰鸣震彻云霄,积蓄已久的倾盆大雨伴着狂风瞬间而至。
王杰哭了一阵,旋即镇定下来,对正抱着乾隆胳膊痛哭的永琰道:“王爷还请节哀。
现在最要紧的,是召齐诸王、贝勒来乾清宫会恭听大行皇帝遗诏。
国不可一日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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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一词,最早见于《左传》,本意是远行;到了东汉的时候,又被加上“皇帝”二字,引申为帝王驾崩。
从那以后,死去的皇帝在谥号未立之前,统称为“大行皇帝”。
永琰想到自己将接手一个比烫手山芋还要烫的火炭,而且很有可能还是个亡国之君,心中愈发悲苦,抱着乾隆的胳膊大哭不已。
面对北海军在关内关外一起开打,且盛京不保的局面,永琰心底里还真不想当这个皇帝!
群臣劝慰了许久,永琰终于止住哭泣。
总管太监萧得禄取来已经准备好的的殓服和陀罗尼经被,协助并指点着永琰依次给乾隆穿好,然后便让外面等候的寿皇殿太监将吉祥轿抬进养心殿东暖阁的门口,再由几名太监合力提起床上褥子的四个角,小心翼翼的将死去的乾隆放入轿内。
此时几名太监已经用高低不等的柜子搭好了梯子,王杰在获得永琰和几位亲王的同意后,颤颤巍巍的爬了上去,将挂在“正大光明”匾下用铁箍固定着的紫檀木盒取了下来。
木盒被放在了须弥座之前的御案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里面是一个如同围棋盒子般大的小金匮;打开盖子,露出了一份黄绫封面、金线镶边的诏书。
王杰将诏书双手托起,向在场众人示意,沉声道:“现在宣读大行皇帝遗诏,诸臣工跪听!”
这份诏书用了满汉两种文字,先由庆桂宣读满文,王杰再读汉文。
“Abkai hesei on be aliha huwangdi i hese......”
在场的王大臣们就没几个懂满文的,听着庆桂的叽里咕噜,都是一脸茫然。
好在诏书的内容并不长,跪在地上的永琰听完后带着哭腔用满语说了几句,随后就是王杰用官话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十五子永琰,龙日天表,资品贵重,堪为人君。
即由永琰嗣承帝位,以继大清丕绪。
钦此!
乾隆五十六年十二月中浣御书。”
(中浣,就是中旬的意思。)
“臣等谨遵大行皇帝遗命!”
没有人知道,这份立储诏书,其实是乾隆重新写的,最早的那份写于乾隆三十八年。
原本在乾隆四十三年春天的时候,乾隆自觉身体健康,便秘密让白云观的道士和章嘉呼图克图给他分别起了一卦,得知自己寿命能到八十七以上,便有了效法尧舜,行禅让之举的想法。
从那时起,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但凡有提出立储的,都会受到严厉处置。
比如那年的九月,有一名叫金从善的锦州秀才,在乾隆东巡时于御道旁进递呈词,第一条就是请求建储,惹得乾隆大怒。
可怜的金秀才原本想的是效法古人拦驾进言,以求谋个出身,光宗耀祖。
结果呢,被打成逆犯,落了个斩决。
当月,乾隆明发上谕,向朝野中外宣示了自己的意图。
那就是老天要是保佑他,就等到乾隆六十年乙卯,他岁数到八十五的时候,传位给某个皇子,自己归政退闲。
还说新修的宁寿宫就是为了将来优游颐养的。
问题是本时空出了赵新这么个“妖孽”,于是到了乾隆五十七年,自觉身体每况愈下的乾隆再次写下了秘密立储诏书。
遗照宣读完,在场众臣又给永琰行三跪九叩之礼,嘉庆王也终于坐上了乾清宫的须弥宝座。
之后就是要给乾隆定庙号,给永琰自己定年号。
根据永琰和王杰、庆桂等人的商议,乾隆的庙号定的是“高宗”,谥号则是“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
新君的年号不用说了,既然名为嘉亲王,自然还是跟另一时空一样用了“嘉庆”。
随着新君继位,一份由王杰、董诰和庆桂三人炮制,并由嘉庆首肯的乾隆遗诏也在深夜时分拟就,并于次日颁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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