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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路上偶遇的盲人歌者(1/2)

巍巍天山,白雪皑皑。

一场急骤的暴风雪过后,在一片碧蓝如洗的天空下,高耸入云的喀尔里克冰川犹如银光闪闪的巨龙,横卧在戈壁瀚海之上,冷眼凝视着自己的脚下。

初冬的镇西府很是荒寒,长年被风沙侵蚀的会宁城土城墙看上去格外破旧。

在城外驿道的两侧,虬枝盘曲的散布着杨树、柳树和榆树,光秃秃的枝桠密密交织成一片。

要说这里能有什么风景,除了满城雪花飞,恐怕也只有出产芒硝的巴尔库尔湖了。

正午时分,高原上的阳光分外刺眼,呼啸的北风小了很多。

在距离会宁城以西八十多里外的一条小路上,维吾尔人沙迪克正在步履蹒跚的走着。

他背着一把雕饰精美的五弦古热瓦普琴,手里用来探路的木棍不停的在雪地上点来点去。

他头上戴着顶破旧到已经看不出什么材质的皮帽,帽子下露出了灰白色的蓬松长发;身上穿一件满是窟窿的土布祫袢,下身穿着条缀满了补丁的土布裤子,而脚上竟然连双鞋都没有,只用干草和布包着。

不知是冰雪里的石子划破的,还是由于跋涉了上百里的戈壁荒原,他每走一步,身后雪地上的脚印里便染上了斑驳的红色。

“巴尔库勒淖尔的水啊苦又咸,悲伤的眼泪流呀流不干。

莱利古丽去了天堂,心碎的我带着热瓦普远走他乡。

所有的苦水化作了血,呵,苍天,我声声哀伤长叹......”

唱着唱着,泪水从沙迪克那干涸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他停下脚步,抬手抹了抹,正要继续前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他侧起耳朵听了片刻,估摸应该有十几匹马,隐隐的还有人在说话,只是离的太远,根本听不清。

沙迪克的心里有些慌乱,可是他又想,就算遇到官兵又怎么样,还能把自己一个盲人按在地上打一顿?

当马蹄声来到近前,骑在马上的十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勒住了马缰,上下打量着沙迪克。

这些人都是蒙古人打扮,身穿厚厚的羊皮袍子,满是尘土,头上戴着毛绒绒的风雪帽,脚上蹬着双半新不旧的皮靴;为了挡风,脸上还戴着个面罩。

过了片刻,一个骑在黄骠马上的汉子拉下面罩,好奇的问道:“老乡,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刚才是你在唱歌吗?”

老乡?

沙迪克的家乡在哈密,那里地处沟通西域和关内的驿道咽喉,来往的客商官兵很多,耳闻目染日久,他能听也能说一些汉话,可还从没听过有人这么称呼自己。

“真主保佑!

这位老爷,我是个看不见白天黑夜的流浪歌手,走村串乡讨口饭吃。”

“老爷?

哈哈哈,我们可不是什么老爷。”

对方的声音很洪亮,听上去岁数不大。

汉子笑了几声,随后又问道:“老乡,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我想去吴家庄子。”

“哦,那跟我们顺路啊......”

还不等那汉子说完,沙迪克就听到另一人大声道:“铁木尔,快拿条毡子给人家披上!

就知道瞎咧咧,你没看他冻得直哆嗦吗!”

“是!”铁木尔应了一声,从马背上跳下来,从鞍子后面取下卷着的羊毛毡,抖开后披在了沙迪克的身上。

好吧,铁木尔就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位蒙古汉子。

他们这十几人是一支小分队,特意乔装成了贩私货的蒙古商队,以吴家庄为临时落脚地。

北海军骑兵第一旅于八月中秋自科布多南下后,历经五十余天,长途奔袭近三千里,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十月上旬先后攻克了恺安城、古城、奇台县城和木垒城等四处要地,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至此,从哈密经巴里坤通往乌噜木齐的北疆台站两条线路被完全截断,清军北逃已全无可能。

紧接着,萨木素又派出了一个营的先头部队,在几名向导的带领下,轻装强行翻越天山东脉的喀尔里克山,沿着巴尔库尔湖的西侧南下。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截断由巴里坤通往吐鲁番的台站线、以及由哈密经吐鲁番到乌噜木齐的“小南路”台站线,以驿站为依托,坚守到大部队抵达。

而铁木尔他们这支小队的任务,是要监视会宁城周边清军的动向,及时向营部通报。

羊毛毡虽然膻味有些大,可对沙迪克来说,原本被寒风吹的透心凉的身体顿时暖和了不少。

他颤抖着伸出左手,摸索着跪倒在雪地里,说道:“谢谢了好心人!

真主会保佑你们的!”

“老乡,您这是干什么,都说了我们不是什么老爷,快起来。”铁木尔边说着边将对方扶起,转身对班长道:“班长,要不咱们把他也带上吧?

咱们的马还有富余。”

那人点了点头,对身旁一个年轻人道:“旺丹,你去腾出一匹马来。”

沙迪克虽然不住的推辞,可还是被铁木尔不由分说的搀上了马。

他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并不觉得这些人会不怀好意;要知道他四处漂流这么多年,许多时候都是靠着好心人的帮助才扛了下来。

一行人向南走了二十多里后,一座不大的村子便出现在了眼前,吴家庄到了。

这里位于喀尔里克山脉南麓的山前地带,村口处,几块嶙峋的石丘在雪原上兀立,在冬日灰蒙蒙的阳光下闪着蓝紫色的光。

四野笼罩着烟一样的树影,屋舍和院落参差其间。

空气中透着寒气,干枯的衰草在冷风中抖瑟着,发出阵阵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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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尔一行来到了村东头的一处土坯大院前,干打垒的院墙年久失修,东倒西歪着,几间土房坐北朝南,还有个大的牲畜围子,用一些乱七八糟的杂木围着,一地的枯草屑和冻硬的牲口粪便,此外还有七八匹骆驼在墙角拴着。

正当他们牵着马往院里走时,附近的一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戴着脏羊皮帽子的脑袋从破旧的门板后探出头来,看到是铁木尔他们回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后探出身来,冲着他们弯了弯腰。

“吴大哥!”

铁木尔大模大样的摆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

他们所住的院子就是跟对方租的,租金是两张羊皮,外加一包黑茶。

吴达才虽然认为铁木尔这些人不是善类,可用自家的破院子能赚点外快,他也乐意。

话说几十年前在湖北武昌府属的马迹岭一带,有个吴姓大户,世代盘踞,亦民亦匪,成了当地一大祸害。

当时的武昌官府为了根除祸患,便在乾隆二十八年,将吴姓一族三十余户,男女大小将近百人,分三次迁移到了天山北路,分别安置在了乌噜木齐、巴里坤和甘肃境内的安西府。

巴里坤的这个吴家庄,就是由第二批迁过来的七户所组成,之后开枝散叶,又慢慢增添了其他人家,最终形成了如今二十几户的规模。

吴达才关上院门,插好门闩,小步蹭地的快速跑回温暖的屋内,口中嘀咕道:“这群蒙古蛮子,天天早出晚归的,闹的动静这么大,要是被人告到官府可麻烦了。”

铁木尔等人拴好马,随后便带着沙迪克进了屋内。

这几间屋里都是垒的土炕,有灶台和火墙。

因为院子里留了人值守,所以刚一进屋便是一股热浪扑来,同时还夹杂着枯草、羊膻气、破毛皮、烟叶儿、牲畜粪便和人汗脚臭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不过对于铁木尔和沙迪克等人来说,暖和才是王道,其他的都不叫事。

冬天黑的早,等外面漆黑一片的时候,简单的晚饭就做好了,麦饼和奶茶。

众人包括沙迪克在内都饿了,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沙迪克没有喝过蒙古人的奶茶,尝起来咸香咸香的,喝进肚子里浑身发热。

等吃过饭,铁木尔的班长云岩去了隔壁存放货物的屋子,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了一双八成新的羊毛毡靴和一双棉布袜子,放在了沙迪克的身侧。

“沙迪克老兄,一会你吃完了我让人帮你给脚上抹点药,再把这个穿上。”

沙迪克手忙脚乱的将半块饼子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将手探向靴子,抱在怀里摸了好一会,惊讶的道:“这是给我的?”

“是啊。

这么冷的天,没双靴子可不行,要冻病的。”

沙迪克愣了半晌,眼圈渐渐泛红,突然跪在炕上,冲着云岩的方向连连磕头。

“你这是干什么?

有话起来说!”云岩见状急忙将对方扶起。

夜晚,众人奔波了一天,原本都很累了,然而所有人都毫无睡意,聚精会神的听着沙迪克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讲述着自己的过往。

他曾是哈密回王下属的一名乌其伯克的世袭长工,年轻时是个内心倔强、很有心计的小伙子。

十几年前,他偷偷爱上了跟他一同干活的一位女仆。

姑娘容貌俊秀,身材窈窕,只可惜她那娇美的躯体被裹藏在褴褛的衣衫内。

沙迪克编唱了很多赞颂姑娘的歌谣,悠扬的歌声传遍了哈密河两岸。

在一个夏天的傍晚,刚回家的伯克听到了沙迪克的歌声,第二天便把他和那姑娘叫过去,准备教训两个没有家法的奴才一顿,让他们好好忏悔。

可当其看到姑娘动人的容貌,顿时两眼直冒淫火。

于是改了主意,下令家丁把沙迪克狠狠打了四十板子,轰出家门,又让人带姑娘去换衣,梳洗打扮。

沙迪克不忍心看见自己的心上人被糟蹋,趁着台吉还没把姑娘拖进卧房之前,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带上姑娘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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