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然再次消失了，那么的突然与无声无息。

山间的八角亭中，只剩下了温凉孤单一人，泪流满面。

她无力地跪坐在亭中，细细回想刚才贺天然对自己说的一切，以及那个少年会说出“十三年前就说过爱你”这句话的含义。

离别的悲伤并没阻止她的思考，一个念头一直在她的脑中升腾着。

下意识地，她想到了曹艾青，想到了离去时，那个新娘美丽却又脆弱无比的脸庞。

那个少年贺天然之所有消失，是因为他还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要回到最初接受原本的命运，而只有这样，他才能站在自己面前，坦诚地说出一切有关原谅的话语。

因为唯有经历一切之后，才能真正的去释怀，去原谅。

这是少年的那个他，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事。

“让我们重新认识吧。”

但是，这样一来，曹艾青怎么办？

他拯救了自己，但是又害了另一个人吗？

不，以温凉对贺天然的了解，如果他经历了这种种的一切，他一定会想到一个弥补曹艾青的方法。

之前连连摇头的温凉，面对这个最残酷的选择，却是果断回答道：

温凉抬起头，反问一句：

“法师，倘若我问心无愧，又何必释怀？”

其实，自己应该高兴才对的啊……

老和尚知她心存抗拒，劝慰道：“女施主，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又何必久久不能释怀？”

温凉摇摇头：“不愿。”

他成功的改写了所有的故事，拯救了所有人。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会有那么多的遗憾与悲伤呢，又为什么会记得这一切呢……

“老衲见你哭晕在山外亭内，心生怜悯，便叫人把你背了回来。”

“噢对了，我明天就要结婚了，你要不要过来喝上两杯喜酒？

我们这些高中同学一定很高兴见到你！”

温凉精神渐渐清醒，惊心一刻犹在眼前，她有些惊慌失措：“法师……我……我不是已经……”

“结……婚？”

温凉从昏迷中转醒，视线朦朦胧胧。

温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回答道：“能持。”

“女施主，你醒啦？”和尚语气温和着道。

温凉等了这句话，等了许多年。

一言入耳，温凉的身躯微微一颤，内心挣扎反复，久不能言。

一时间，温凉的心情汹涌翻腾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贺天然吗？”

“法师，谢谢您，只是我现在还有很急的事情要做，来日我定会登门道谢，捐赠香火，以表感激之情。”

山间的风，显得有些喧嚣。

没人能够蓄养凤凰，但是凤凰飞向了梧桐。

……

佛堂之内，一个老和尚在佛前枯坐。

“对啊，我爱人你也认识的，就是曹艾青啊！

哈哈哈，提起这个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想谢谢你，要不是你当年主动跟我说了几句话，班上八卦乱飞，导致我家那小醋坛子吃醋，着急忙慌地接近我，可能我跟她就没有现在这出了，现在想来，我还真是幸运，读高中那会竟然能跟两个校花闹出过绯闻……哈哈哈，开玩笑，别介意。”

眼前，烛火昏黄摇曳。

温凉的双手放在胸口，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滴落在地，她的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是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一次次的阵痛。

而这个方法，正是曹艾青不由怒吼着让温凉跟贺天然恩怨就此了结了罢的根由所在！

少年贺天然一定跟曹艾青说过另一个九月的故事，所以，她才不告诉自己，昨天消失的少年，到底跟她说过什么……

“尽形寿，别离不惊，爱恨不喜，汝今能持否？”

“嗯？

还行吧，我当年高考不是考得还不错嘛，大学学的也是金融这种比较吃香的专业，现在在做投行的工作，不久前也刚买了房……”

话说到这里，对方显然也想了起来，语气里是久别重逢后的不可思议：

他也终于能跟他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他们，还没有开始重新认识过。

“那……遁入轮回，一日一夜，万死万生，求一念间暂住不得，除非业尽，方得受生，以此连绵，施主可愿？”

殿外，天色灰暗。

温凉并不能确定自己遭遇的事，能不能在眼前这位法师这里得到解答，而且她现在一心只想立马就见到贺天然。

老和尚又问：“留在山中，囿于一切欢乐事，施主可愿？”

说完，她正要离开，就听那老和尚缓缓笑道：

“女施主，什么事这么着急，不妨跟老衲说一说，我也可帮你开解一二啊。”

“女施主，山中无甲子，沧桑变化皆如浮云，施主要走也无碍，只是这山道崎岖，施主一路下行，所求之事恐会忘光吧。”

老和尚闭上双眼，唱了一声佛号后，不再规劝。

“你……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温凉轻声问道。

“我……我是……温凉啊。”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穿越这种事的存在，那么故事在哪里结束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故事中曾经有过她。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如此一来，缘生缘灭便也无始无终。”

一道身影，直坠云海。

“尽形寿，势不近，汝今能持否？”

一个故事展开，它可以有无数个结局，但，它只能有一个开头。

电话那头，短暂的一阵盲音后，竟然奇迹般的接通了！

“会到痴情处，缘起缘灭时，我有三戒，若施主愿持，便到佛前点上一盏灯吧……”

“我愿意。”

那跳跃的火光中，她仿佛看到了许多往事……

一时间，温凉如遭雷击，她喃喃道：

老和尚从蒲团上站起，手中念珠转动，他缓缓来到温凉的身前。

“我……”

“恭……恭喜你啊……天然。”言不由衷的祝词从她嘴里冒出，哀伤中都带着寒气。

“尽形寿，不邪妄，汝今能持否？”

“我……我们是高中同学啊，你……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高三的时候，我们学校的迎新晚会……”

这一句，说的是温凉之前的种种恶行。

老和尚望着女子坚定决绝，她的神态在烛光晦暗的照射下，忽明忽暗，老和尚叹息道：

她一如既往的没有拒绝，挂掉电话，温凉双目失神地望向远方。

温凉听完后久久不语，对方话里透露的信息，已经表明这个贺天然与自己的关系很陌生，甚至很长时间都没联系过。

温凉很快得出结论，想到这里，她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刚才贺天然说过，这个世界只会有一个他存在，所以他并不是消失了，而是……

“哈，谢谢谢谢，温凉，你看一下自己的时间吧，有空你就过来，没空的话也不强求，祝福到了就行，总之来与不来，我都给你留个座位，要不是今天接到你电话我差点都忘了，你可算我跟艾青的媒人呢！”

……

她拿出手机，战战兢兢地拨通了贺天然的那个用了十三年之久的电话号码……

听了解释，温凉情绪慢慢平复，想起之前的冲动念头她一阵后悔，不过幸好，那一切都应该是昏迷后的幻觉，她从地上站起，感激地望着老和尚，说道：

贺天然会挑到这里见面，不是没有道理。

山间的悲思如风，可无论如何，也吹不散一个人的泪。

老和尚一语言罢，温凉心中已是有所明悟。

应该高兴才对的啊……

一念而生，一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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