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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兼并，历代王朝始终逃不开的兴亡规律。

京畿一场大雪，饥寒交迫的贫苦老百姓卖儿卖女卖媳妇，含泪卖掉了祖传的一亩三分地，拿着带血的一小碗米，最终还是端着破碗来赈灾的粥棚前求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贾琮这个食肉者，站在寒风中一直盯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灾民，眼巴巴的盯着粥棚中飘忽的热气……

“老师，我家是不是要这么做了？”

“嗯。”

简单的一个嗯字，让贾琮心里堵得慌。

徐晋的大手按在贾琮的肩膀上，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宁荣两府在京畿有大片的土地，远远超过了开国至今朝廷的赏赐。

怎么来的？

仅靠一亩亩的购买可能吗？

薛掌柜苦笑道：“琮三爷，有宗室、勋亲、朝中文武……其中便有您家里的管事！”

跑到一半刹车不及的薛蟠一下子就撞到了一张桌子，要不是薛掌柜上前扶了一把，估计要磕到脑瓜流血。

徐晋与薛蟠闲扯了一会儿，突然将话题一转，询问道：“薛公子，听闻你家要在京畿买地，如今买到多少了？”

“贵府大管家赖总管的儿子，赖尚荣。”

这位可不是金陵城的那些酸儒，人家可是真神仙，据说拎着把剑冲进高丽王宫砍了高丽的摄政大君，还被高丽君臣恭恭敬敬送出王宫的猛人。

看着满脸稚气的徒儿，徐晋苦笑道：“治理天下，何时能离得了读书人？

千年的世家百年的王朝，换个皇帝而已。”

“过奖了。”

贾琮的心思还在城外的灾民身上，敷衍的应了一声：“嗯。”

贾琮手指这群可怜的灾民，怒斥道：“高堂华服的文武百官，会把这真实的场景禀报圣人与陛下吗？

他们只会用花团锦簇的文章，去彰表虚假的盛世。

毕竟天子垂拱而治，百官牧民。

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天子就只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说着，贾琮将目光转向那两名龙禁卫。

贾琮拱手应了一声，一进楼就看到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薛蟠。

嘭！

贾琮狠狠一拳砸在了车厢上，不甘的说道：“那勋贵呢？

勋贵依王朝而生，他们就不担心王朝覆灭时，自家陪葬吗？”

“大人，千重楼到了！”

原来京畿遭遇雪灾后，至腊月前已经有不少穷苦百姓撑不下去了，京畿各州县皆有卖田求生之人。

薛蟠并未因此颓唐，毕竟他不过一时兴起而已。

他憨笑道：“大人说的是，我的确不喜欢读书。

不过练武真是太苦了，打来京城后，我都没好好休息几天，东西两市都没去玩耍过。”

徐晋直言回绝，不过也指点了薛蟠一句：“听闻赦公让荣国府亲兵在教授薛公子武学，将来可为一方大将，建功立业！”

薛掌柜说到一半，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隐晦的偷看了一眼贾琮，犹豫间被薛蟠轻踢了一脚：“说啊！”

“拜见御史大人……”

煮茶倒水一气呵成，这才小声问道：“文曲星还收徒弟不？

你看哥哥我怎么样？”

看来徐晋与这薛掌柜相熟，两人寒暄间，薛掌柜将目光投向了立于一旁的贾琮身上。

啊？

薛蟠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还是一旁的薛掌柜替他做了回答。

薛掌柜惊讶的看了一眼这位御史大人，在薛蟠点头后，他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这是我的老师，六元文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青藤先生！”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贱民而已，堂堂天子亲军，又怎会在乎贱民的死活？

哼！

贾琮甩袖而去，登上马车后脸上的愠怒之色没有丝毫减少。

“进城吧，为师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薛掌柜满脸堆笑，慌忙迎徐晋与贾琮进楼：“小人年前去京城送账册，远远见过琮三爷一面，真是芝兰玉树，神仙中人……”

他只打量了贾琮一眼，就惊呼一声：“可是荣国府的琮三爷？”

原本都要签契，赖尚荣出现了。

他以荣国府的名义，强令宛平县的户房不许签订地契，以三分之一不到的价格，将整座庄子划到了自己名下。

千重楼的门牌华丽，上面挂着的花灯与红艳的丝绸，尽显这家酒楼的富丽堂皇。

“我家的管事？

姓甚名谁？”

“薛公子不适合科举之道。”

“勋贵左右不了朝政，还是那句话，治理天下，何时能离得了读书人？

乖徒儿，为师今日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让你明白一件事，伱不读书科举，就永远做不到宰执天下，永远无法施展你的抱负。”

“回大人，遵照老主母的想法，小人打年前就在相看合适的庄子，原本谈妥了两处，却因雪灾之事耽搁。

前些日子县中有不少人难以维持生计想要卖地，可……”

“慎什么言？”

贾琮皱眉问道：“惹不起？

是谁家的人？”

贾琮刚跟着徐晋下了马车，门口就迎来一名富态的中年男子。

贾琮看着一位领到粥饭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一顶草棚下，慢慢将碗里的粥喂给一个瘦瘦小小的娃儿嘴中。

嘎吱嘎吱……

他的背后有强大的势力，可支撑自己的道，去兼济天下，福泽万民。

目光中带着探究，沉声问道：“龙禁卫身为陛下耳目，可把这些也禀报陛下了？

别骗本官，本官会亲自入宫去问陛下。”

薛掌柜作为薛家心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购田之机，顶着风雪就四处打听，还真碰到一个极好的庄子。

那娃儿穿了好几件破破烂烂的衣裳，但仍旧冻得瑟瑟发抖。

直到喝了几口热乎乎的米粥后，方才冲着自己的爷爷笑了起来。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去他娘的昭元盛世，去他娘的国强民富，去他娘的天朝上国……”

此庄皆是穷苦人家，唯一的老秀才也没有熬过寒冬，一番吓唬之下，加上合适的价格，有大半的人家愿意将田产卖给薛家，甚至卖身入府，以求生机。

大不敬的话吓傻了站在贾琮身旁的两名龙禁卫，贾十一皱眉提醒道：“小三爷，慎言！”

“啊！

文魁老爷莅临，小人未曾远迎，真是失礼失礼！”

这个小徒儿，出身大夏顶级勋贵，却胸怀柔软，心系百姓，当为衣钵传人。

徐晋在贾琮肩膀上使劲拍了拍，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薛蟠原本见到贾琮，立马想要冲过来来一个熊抱，却一眼就看到了其身旁獬豸纹饰、绯红官袍的徐晋。

“哎呦，巧了不是，家主今日也在楼上，方才还提及琮三爷呢。”

徐晋用极其平静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小徒弟，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圣人他老人家曾多次说过的那句话：荣国府贾琮，心有猛虎。

成则兼济天下，为大夏之福；不成则祸乱中原，魔染八方。

宛平县城的繁华，与城外的流民草棚似乎是两个世界。

那笑容，刺痛了贾琮的神经。

他想将身上的锦裘送过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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