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实话，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但身体力行，何其难也！

毕竟能经得起检验的人实在是不多。

比如赵匡胤，欺负孤儿寡妇，司马氏父子三人，阴谋夺权……这都是万万不能放在台面上讲的。

甚至东晋的皇帝，在听王导讲述司马家谋逆的过程，都感叹，若如公言，朕这国祚怕是不长久啊！

连自己的子孙后代都羞于面对，又怎么能说服天下人？

所以说晋朝的病根子，是在骨子里的，解决不了。

不过朱元璋在开国之君当中，算是个异类。

他完完全全是出身最底层，往上追溯多少代，都是穷苦人，而且还都是佃农那种。

一场天灾，带走父母、兄长的性命，他直接沦为寺院的奴仆，甚至连个正经的出家人都不算。

你说朱元璋从小立志，阴谋夺权，那是鬼也不信。

朱棣也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要……他就藩北平，所有的功劳，全是打蒙古诸部弄来的。

而朱元璋就是靠着一个破碗，触底反弹……等于是从十八层地狱，一直反杀到了三十三天，登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解缙稍微迟疑，立刻明白过来。

轮到明朝这里也是，如果仅仅是将北伐定义成王朝统一的战争，那西晋灭东吴，还有隋朝灭南陈，例子比比皆是，算不得出奇。

纠正父皇错误，完成父皇未竟事业，光大基业……不正是自己的使命吗！

朕已经不承认殿兴有福了，该轮到伱们了。

解缙一愣，“定国公，水有源头树有根，华夏兴替也是一脉相承啊！”

真是好一个定国公，你真会见缝插针，为了你爷爷的名声，你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算是布衣卿相的升级版，至于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徐景昌不好说，反正他是撕开了一个口子。

孔夫子讲正名，也讲名不正言不顺……为什么汉朝讨伐匈奴，顺天应人，哪怕过了千百年，都煌煌烨烨，让人热血沸腾？

包括招降元朝丞相纳哈出等人。

徐景昌在当下提起旧事，触动实在是太大了。

或许后来老朱也清醒了，所以杀起人来，半点不含糊。

当然了，徐景昌也不光是为了徐达那么简单。

不过既然错误铸成，就不好改变了。

解缙思索了一阵，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秦朝自秦国而来，我大明太祖皇帝，却是布衣起家！”

问题是会用什么东西取而代之？

这也是朱棣要问解缙的。

今天的交锋，大获全胜。

只见解缙缓缓道：“陛下，臣遍阅史料，发现太祖皇帝当初接受儒臣建议，推行殿兴有福，也是由于天下初定，还有数百万蒙古人、色目人混居中原。

为了安抚人心，收拾局面，让天下尽快安定，休养生息，才提了出来。

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天下混一，万姓一家，早已不分彼此。

陛下圣睿，继承大统，正是秉持太祖之意，为大明定下万世不拔之基业的关键时刻。

所行所为，理当秉持太祖皇帝之意，也要推陈出新，拿出更让人心服的东西。

这是臣的一点愚见，还请陛下明察。”

“逆元残暴，涂炭生灵。

侵夺华夏江山，杀戮中原子民。

设罗网盘剥百姓，分四民以人为畜生……天怒人怨，才有了群雄四起。

皇考北伐，攻取大都，收复燕云，乃是理所当然，天命所归。

根本不用还政逆元。

相反，还要追亡逐北，彻底剿灭残元。”

如果承认殿兴有福，那等于是打元廷是错的，那他朱棣前半辈子在干什么？

闲着没事扯淡吗？

再有，朱棣之所以能奉天靖难，也跟他前面立的功劳有关系……甚至朱棣登基之后，也一直盘算，要开疆拓土，向大漠用兵。

大明来自普通人。

匈奴自从战国就不断南下，白登之围、羞辱吕后、和亲抢掠……从皇家到百姓，仇恨值拉满了。

朱棣表态，简直是一锤定音。

“秦始皇一统六合，扫清寰宇。

自认为德兼三皇、功盖五帝，称为始皇帝。

莫非定国公觉得，我大明可以效仿？”

此刻朝臣们或是恼怒，或是鄙夷，又或是羡慕……总而言之，五味杂陈，看起来宋濂等前辈搞出来的殿兴有福保不住了。

可诡异的是，本能堂堂正正拿出来的东西，却鼓捣出了个奇葩的殿兴有福论……这玩意跟朱棣的年号一样，多少都有点被文官坑了的感觉。

此刻的解缙面对的也是当年朱元璋同样的难题，国家总不能凭空冒出来吧？

就在这时候，徐景昌来了精神，全面工程他干不了，但是出点主意还是能做到的。

可就在徐景昌准备庆祝的时候，礼部尚书宋礼突然站出来，满怀悲愤，痛心疾首。

朱棣现在是咬牙切齿，同时又热血沸腾……那些无耻的东西，竟然连父皇都骗。

不过对自己来说，也是个好事。

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终于要背叛士林了吗？

哪怕明朝自己都说，三代之后，得国之正，无过大明。

只可惜六部尚书没人愿意出这个头儿，陈瑛倒是有心，可他肚子里的墨水也不够……就在这个关头，通政使解缙向前迈了一步。

可若是上升到恢复汉家河山，驱逐胡虏的高度，整个历史，也就没几件事能相提并论。

此话一出，瞬间大哗！

天命！

朱棣看了看群臣，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除了汉朝打得确实漂亮，也跟名正言顺有关系。

所以这个破事也关系到他朱棣未来的功绩。

“解学士，你说要推陈出新，到底需要怎么做？

可有心得体会？”

解缙迟疑少许，道：“臣以为大明正统，乃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这事毋庸置疑。

但是大明又该承袭哪一朝的法统，臣却是没有主意。”

首先就是朱棣，他琢磨了一阵子，也觉得殿兴有福说不通的。

他的这个建议，等于是抛开了天命循环的陈词滥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普通人创造历史的意思。

“解学士，难道我大明一定要承袭前朝法统吗？”

徐景昌点头道：“天人感应之说，我岂能不认。

但是这话再有道理，也是儒家前辈的高论。

我现在想说的是……”

既然是临时的，就可以更改，而且还是为了万世不拔的基业。

朱棣想拒绝都不行了。

只是这一个举动，所有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且其中不善的眼神居多……解缙啊解缙！

徐景昌淡淡一笑，“宋尚书，听你的意思，似乎是不太看得起普通人啊!”

不愧是大才子，这货直接把殿兴有福说成临时措施。

徐景昌淡淡一笑，“这我说不准，不过我想着大明开国功臣，北伐大都，恢复华夏。

此功劳该不亚于一扫六合啊！”

“没错，就是布衣起家。

这才是我大明最难能可贵之处。”徐景昌笑道：“不光是太祖皇帝，中山王，还有开国功臣大将，他们几乎都是出身贫寒，而就是这样一群普通百姓，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壮举，青史之上，正要大书特书啊！”

“启奏陛下，臣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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