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德勒！”两人一起问好。

洛宁就这么将哈达挂在脖子上，和钱四算盘在旁边的卡垫上坐下。

赭面锥髻的吐蕃侍女，立刻端上酥油茶，青稞酒，点上香灯台。

“尊贵的客人，请用茶。”

明亮的灯光下，她们那吐蕃特有的赭面妆容，显得更有异族风情。

纳钦脱下革履，只露出乌靴足衣，表示对客人的亲近之情。

这番姿态，着实让洛宁心中嘀咕。

纳钦老爷，多半对自己有所求。

纳钦笑呵呵的说道：“阿吉-洛宁拉，我们虽然是初次见面，却好像多年不见的故人呐。

你回到故人的庄园，一定不要客气。”

洛宁的神色也像吐蕃语一样熟络，“那就是佛祖所说的缘分了。

我见到阿吉-纳钦拉，轻松的就像云水重逢。”

洛宁当然不把佛祖放在心上，奈何吐蕃人爱听这种话。

纳钦这种贵族，当然不会缺资源，可是年过五十还卡在八品圆满，那就是资质问题了。

阿吉，在吐蕃语中近乎夏语中的‘郎’，也近似鲜卑语的阿干、蒙古语的安达。

但又不完全相同。

尤其是木鼠年的雪顿节（大戏节），最为隆重。

告身牌缀在左臂，以材质不同，区分地位尊卑，官职大小。

漆盒一打开，是藏红花、佛手参、冰山雪莲这雪域三宝。

吐蕃国把戏剧等同于‘传法教化大业’，戏师如同经师，很受敬重。

很多戏院就在寺庙。

“我答应上台，演一场蓝面具的《格萨尔王》。”

“原来阿吉-纳钦拉还是赞普旧臣，在下失敬了。”洛宁抚胸说道。

“可不知为何，那戏师成了一个没有信义的人，她的承诺就像是善变女人的情话，风一吹就变了。”

官小修为低，能量却不小。

天下修士本就稀少，其中绝大多数还是八品九品的低级修士，七品就是他们终身无法逾越的一关。

吐蕃世俗社会，分为桂家和庸家两大阶层。

桂家就是大小贵族，庸家是农奴和贱民。

洛宁知道，戏肉到了。

洛宁听到这里，也是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一场戏。

按照吐蕃制度，勇者赐予六等大虫皮，贤者赐予六等告身。

他的语气，保持了距离。

洛宁明白了。

原来纳钦不但是吐蕃王室远支宗亲，还曾当过赞普的侍从。

这很耐人寻味。

纳钦之所以对洛宁这么客气，也是得知洛宁是戏师。

旧臣和侍从，当然不是一回事，可旧臣听着就是让纳钦舒坦受用。

主人也端起酒杯，同样蘸酒各弹三下。

这是礼敬天地人三才、佛法僧三宝，也是礼敬主人。

珠帘一动，两个身穿吐蕃六褶重裙，脸上彩泥赭面的侍女，就捧着漆盒出来。

纳钦似乎是个敞亮的人，他见到洛宁的目光在自己的云肩和告身牌上有所停留，就主动解释道：

“我是宗室远亲，少年时代，曾经在遥远的王城担任小侍卫，算是赞普陛下的侍从。”

在大夏，戏子伶人虽然有才艺，却是下九流。

纳钦的告身牌材质是‘小瑟瑟’，第三等！

很明显，无论是大虫皮还是小瑟瑟，都超过了纳钦部落使的小官和八品修士的实力，严重高配了。

而且，他还有告身！

“这三样东西，就送给阿吉当见面礼了。”纳钦笑道，“庄园东北有个小林卡，很是幽静，也请阿吉住下。”

鬼知道对方要自己帮什么忙。

然后一指两个五彩赭面的吐蕃女子，“她们虽非修士，却也有些姿色，正是妙龄，今夜就让她们，伺候阿吉安歇吧。”

“在我们吐蕃，戏师主角都是修士，一时半会的，我哪里再去找一个当戏师的修士？”

“阿吉洛宁拉，你虽然穿着夏人的衣装，可此时就像个真正的吐蕃人。”

这就是大夏和吐蕃的区别了。

“她不愿意代表纳钦家出演，而是代表艳尸寺了。

哼，艳尸寺的那些喇嘛…”

纳钦一副典型的吐蕃贵族打扮。

头戴赞夏帽，身穿三角翻领左衽袍，腰间蹀躞七事。

他知道，雪顿节上的大戏，对纳钦家一定有特别的意义。

纳钦很高兴，他从腰间蹀躞七事中取下一枚铭刻着豹纹的玉哕厥，递给洛宁道：

“这豹纹哕厥是纳钦家的信物，阿吉有了这个，新州一些域本、悉编、僧人、将领，多少会给点脸面，行事会方便些。”

资质一般，在强者如云的吐蕃王城当然没前途，还不如来偏远边关，做个领主老爷。

“顺州节度使、节儿论、悉编等域本（地方官），还有大金鹏寺、艳尸寺、龙音寺的喇嘛，诸军将领、领主头人等，都要参加盛会。”

相比白面具的《诺桑王子》，洛宁更愿意演蓝面具的《格萨尔王》。

“阿吉。”纳钦的称呼更亲近了，“我有一件事，还请阿吉帮忙啊。”

纳钦之所以很难找人替代，是因为吐蕃戏师都是修士，身份都不低，不是随便抓个普通伶人就能上场的。

纳钦继续说道：“到时，整个顺州的蓝面戏班、白面戏班，都要参加大金鹏寺的雪顿节，登台演戏，娱乐三宝。”

“这演戏要演好，说到底就是请神。

相信这对阿吉来说，并不难。”

但大虫皮也分等级，最高级的是大虫皮袍。

但纳钦的大虫皮云肩，也很不错了。

纳钦开门见山的说道：“阿吉，今年是木鼠年（吐蕃历），雪顿节格外盛大。

到时整个顺州，都要统一举办大戏。”

“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弄一道宣教文书，办理戏牒，你就可以在吐蕃巡演了。”

这都是八品九品的灵材，虽是吐蕃本地特产，却也价值不菲，对气血灵脉很有好处。

纳钦请的戏师，临时变卦转而为艳尸寺效力，难说其中没有什么阴谋。

难道，纳钦家和艳尸寺有过节？

难怪钱四算盘一直巴结他。

洛宁也放下茶杯，不卑不亢的说道：“在下只是无能的客人，若是真有什么能帮的上忙，那就是在下的荣幸。”

“所以，我想请阿吉伱，代表我纳钦家，去大金鹏寺参演。

不指望赢，不丢纳钦家的脸皮就成！”

纳钦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忽然拍拍手。

雪顿节是吐蕃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因为必须要演几天大戏，又被称为大戏节。

他说的有道理。

夏戏和吐蕃戏都是演戏之道，本质差距并不大。

一个多月的准备，完全能演好吐蕃剧种了。

主客双方说了几句，喝了一杯酥油茶，纳钦老爷就放下茶杯。

就像洛宁熟知的，很多副科正科熬一辈子，也无法熬到副处。

“只是我愚钝的像头牦牛，武道资质一般，这才来到边地，求个野马的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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