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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7 壮烈割舍,清白事唐(3/4)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郭元振虽然远在鄯州,但向海西渗透的许多操作都是由其人进行操作。

海西方面几乎所有排的上号的豪酋首领,都直接或间接的与郭元振进行过一些接触。

甚至就连钦陵遇刺这样绝密的信息,郭元振都能第一时间掌握,可知他对海西的人事渗透之深,就连钦陵的墙角都能听一听,那些部落豪酋们在他面前更是罕有秘密可言。

“哈,诚意投唐?

既然如此,那我来问你,为何来见的不是你次兄柳蒙?

是不是怕我知柳蒙之妻乃西康农氏之女,入营即斩?

另有你部几员去年曾随土浑伪王西走,遭钦陵截杀积鱼城外,为何不录降书之中?

你等贼部惯作两计,若真诚意投唐,为何只遣一女子?

我唐家封命庄重,岂一蕃女能轻率拜受!

道理讲完,安心赴死罢!”

说到这里,郭元振便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军卒继续将这女子拖下去行刑。

那女子虽有几分出身大族的气度,但也终究不是什么视死如归的猛士,眼见郭元振是铁了心的要杀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凄厉吼叫道:“郭府君饶命、饶命……不是我、是、是我阿耶……是我阿耶他心内迟疑,担心就此投唐难得见重……饶命啊、府君!

我部、我部所搜绘宝图不只此前所献,仍有更多详隐,阿耶、阿耶他想凭此西逃……府君若能饶我,归部后我一定尽数献上!”

“放开她!”

郭元振闻言后眸光一闪,示意兵卒放开对女子的控制,等到兵卒推开后,那女子登时便瘫卧在地,两手覆面悲哭起来,而郭元振也并不急于询问那所谓的宝图讯息,只是继续冷笑道:“笑话!

我大唐圣人亲临陇上,几十万王师劲旅渴功如疾,只恐贼少势穷、不足分功,岂容你等贼胡贪功渔利!

老贼有此思计,即便归义心诚,也是小觑我唐家天威,罪不可恕!

我大唐君臣意志如铁、壮势凌云,难道还需仰仗贼计才能破敌成事?

可笑、可笑,狂贼昏计,死不足惜!”

那女子听到郭元振这一番斥言,又是惶恐紧张得浑身颤栗,连忙匍匐在地,颤声说道:“多谢府君不杀……我、我也曾进劝阿耶,既然要归义投唐,就要捐尽所有、方显至诚!

我、我部所以搜绘宝图,正是出于我的进计,希望能尽我所能,归义助事……但、但我阿耶他,他确是有失分寸,又不喜我区区女子、只爱诸兄壮力,所以遣我赴险……府君今日若能饶我,归部之后,我一定尽献宝图,虽然、虽然不能有大助,但、但也能体恤斥候、节省马力!”

原本她只是在死到临头的情急之下才透露出父亲确有反复两顾的念头,可是讲着讲着,心里的确生出了对父亲的埋怨。

郭元振这样的可怕人物,对海西胡情可谓是了若指掌,就连噶尔家几位大人物提起其人都是恨得咬牙切齿,父亲却爱惜儿子,只让自己一个弱女子来独自面对。

可见无论父亲言语上对她如何褒扬,实际上只将自己当做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

“抬起头来!

不想柳部满门奴种,族中竟然还有英雌胆略不逊男儿!”

听到这女子自述所计,郭元振语气变得缓和几分,待到这女子颤抖着仰起脸来,笑容也变得和善几分:“归义与否,只论心迹。

但有向善之心,便是清白之人。

你虽出身污浊,但却能怀馨不秽,确是难得。

而今青海光复已是大势所趋,以钦陵之凶悍尚且难阻、只能坐困愁城,至于你部归降与否,又能阻大势几分?

你父既然弄奸求死,我又何吝赐他一死,至于你,虽然被你父逼险死境,但我偏要赐你生机,自此出营,再寻出路罢。”

说完这话后,他便摆了摆手,示意这女子可以退下去了。

那女子生死之间跌宕一番,心绪本就紊乱有加,这会儿听到郭元振放她出营,一时间更是反应不过来,一直到军卒入前呵斥她即刻退出,她才下意识的转头向外爬去。

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女子陡地僵在原地,片刻后又转过身来悲戚叩拜道:“府君仁厚,赐民女一命,民女、妾感激、感激不尽……但、但今青海大战在即,步步危机,妾惨遭父兄驱逐陷害,更无自保之力,即便出营,恐也难免死在郊野豺狼口中,辜负府君所赐恩义……”

“我不杀你,已经是念在你曾有归义相善之念,能守清白于污浊。

不要再来烦我,否则不再留情!”

见这女子仍是纠缠不去,郭元振顿时更加的不耐烦,语气再次变得不善起来。

女子闻言后更是一慌,趴在地上连连叩首:“妾卑贱胡种,罪血在身,无一可取,府君尚肯活我,妾感恩知义,实在不敢不报而走。

老父计昏,不肯决然投唐,引祸于宗族,的确是罪有应得。

但我木卯合部数万男女,却并非尽与老父一志,一人昏计万众赴死,更加的罪孽深重……府君既赐活于我,能否更作留情,给我部凡所乡义之人一条活路?”

讲到这里,女子擦去眼中的泪花,抬头透过凌乱的发丝望向座中的郭元振。

她并不是真的宅心仁厚到希望能够搭救部众一命,而是因为若就此离去的话,跟死了也没有区别,就算能够穿过茫茫荒野回到部族,父兄们只怕也要将不能投唐反而激怒唐军的罪过归咎于她。

与郭元振的一番对话,让她意识到在如今的唐人掌权者眼中,他们木卯部归降与否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他们倚重为投唐敲门砖的所谓宝图则就更加可笑,哪怕她一再声称愿意将所有宝图献上,郭元振都不作理会,可见她父亲想要凭此向唐人讨价还价的想法确是有几分坐井观天的可笑,注定不会成功。

反而她提议绘录宝图的行为让郭元振对她颇为欣赏,甚至不再追究迁怒,愿意放她一命。

可见如今的青海,唐军的确是大占优势,以至于这些前线的唐军大将们都能率性而为,并不担心局势会发生什么逆转。

再联想过去这段时间海西伏俟城中全无作为,甚至就连他们木卯部在噶尔家眼皮底下搞得这些小动作,大论钦陵都视而不见,不免更加佐证了这一猜想。

于是这女子自然得出一个结论,想要在青海这一轮的大战风波中活下去并且活得滋润,自然只能依靠眼前的这位大唐实权人物!

眼见郭元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再继续驱赶她,这女子便趁热打铁,抬手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髻发,苍白的脸上挤出几分笑容,竟也显露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妩媚,匍匐在地向前爬行几丈,继续说道:“妾蒲柳之质,不敢自献为侍。

但府君活我,恩逾父母,不可不报。

妾于部中,并非全无根脚,若府君肯借势几分,则能图更大,招引所部向义之众投献府君,为部曲、为奴役,既能回报府君活我的恩惠,也能赐给这些部众一条活路……”

“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你啊!

能生出这样的一番谋计,岂可作庸俗胡女待之!

来人,设席给座!”

郭元振听到这里,脸色再次变得缓和起来,待这女子在帐内席中坐定,才又笑语说道:“你能清白自守,归义自强,实在难得。

郭某虽好色艺,但却并非全无底线,娘子如此贞操可赞,岂可帷私亵玩?

献侍之言,不必再说,但你若果真表里纯粹,我自当具表圣上,告羌土有此兰芷可赏。

唐家重英士,不拘唐蕃亦或雌雄,西康女王故事,娘子想有所闻。

木卯一部得失与否,难入圣人眼略,但若能访此忠节巾帼为此诸方豪酋表率,圣人亦必天颜欢悦。”

那女子听到郭元振这一番回答,更是狂喜不已,直在席中又翻身跪倒,叩拜颤声道:“西康女王命格尊贵,恩选天妃,妾岂敢妄作攀比!

但此一番事唐忠唐的诚心,绝没有半分轻折!

若贱名有幸能达天听,则至尊之下,府君永世为我柳部再造恩人!”

见引诱铺垫得差不多了,郭元振便抬手示意将这已经满怀美好幻想的女子引出帐去、优加礼待,而自己则伏案将相关事则整理成文,同莫离驿军情一并向后方的鄯州大本营快马送回。

很快时间又过去了五天,来自鄯州的最新敕令也抵达莫离驿营中,圣人批准了郭元振针对木卯部的计划。

有了圣人的批准,郭元振再无迟疑,即刻着员将那木卯部女子柳青召来,后续事则稍作交代,又请郭知运分出一千名游弈精锐,护送一干人等往木卯部族地而去。

当得知唐国使者再次返回且队伍规模较之前次更大了几倍,木卯部酋长也是大喜过望,再次率众出营,视线与自家女儿对了一对,待见女儿同样眼神晶亮、振奋不已的样子,不免更加的笑逐颜开,下令营门大开,将唐使全都迎至酋长大帐附近,并让族中重要人物尽数集聚于此,共同见证木卯部投唐获封的历史性时刻。

唐军这一路使者仍以李祎为主,至于一同离开莫离驿的郭元振则早在半途就已经分别,去往别处进行相关准备以配合行事。

木卯部重要人物们齐聚一堂、款待唐使,而这一次跟随唐使同来同往、立了大功的族女阿青,则趁着宴席筹备之际返回私帐沐浴更衣,并抓紧时间见了几人,当其再次返回的时候,酋长大帐中宴会气氛早已经高涨起来。

“我家爱女来啦!

快、快到为父这里坐下,与我同向贵人祝酒。

你此番为使献忠的事迹,贵人已经颇作讲述,你真是我家、是我全族的大功臣!”

木卯部首领见到自家女儿行入帐中,自席中站起身来,一路蹈舞着迎上去,颇有几分喜乐忘形的恣意。

“阿耶你失言了,如今既是唐臣,又怎么能轻作僭语,我即便有功,那也是唐家朝廷的功臣,怎么能作门户之内的私授!”

阿青听到父亲所言,脸上挂着淡笑,嘴上却如此说道。

木卯部首领闻听此言,脸上笑容微微一滞,眉头皱了一皱,但片刻后还是又笑语道:“小女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贵人不要见怪,容我自罚一杯!

自此之后,便是唐臣,胡称旧名实在惹厌,某自名柳献忠!”

略过这一桩小插曲,宴会继续进行,木卯部首领左边坐着唐使李祎,右边则是自家爱女,满席的族人部曲,一时间可谓志得意满,喜悦至极。

就在宴饮正酣之际,一名木卯部族人推案而起,摇摇晃晃的走到正席前,指着唐使李祎嬉笑道:“席中唐使,我部大人已是你唐国高官,那我们这些部曲壮士又能得你唐国几品的告身?”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起哄怪叫起来,就连刚刚改名柳献忠的木卯部首领柳献忠也斜着醉眼、饶有兴致的望向李祎。

他虽然见到唐人使团中所携带的封赏文物,也从女儿口中得知此行交涉结果大好,但仍不知具体封命为何,这会儿其实也有几分按捺不住了。

然而坐在席中的李祎却将剑眉一挑,脸上酒气并笑容一并敛去,拍案而起并抽出腰际佩刀,指着那醉汉怒声道:“唐家封命庄重,绝不滥授妄给,尔等胡膻未褪、寸功未立,也敢妄乞封命?”

李祎此言一出,席中气氛陡地凝重起来,许多人脸上笑容都直接僵住。

至于那酋长柳献忠更是怒形于色,同样从席中站了起来,望着李祎的眼神渐露不善。

“来人,将此正席隔开,不要再让醉徒冒犯贵人!”

族女柳青见状,忙不迭起身召来部中勇士将正席包围起来,同时抬手搭在父亲背处细声安慰道:“唐人自有倨傲,但今日阿耶大喜,实在不必置气,万事都以受封为先!”

听到女儿这么说,酋长柳献忠才将怒容稍作收敛,但也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热情,坐回席中后冷哼道:“奔行千里,唐使为我而来!

如今也得款待,唐皇给我恩遇为何,这便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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