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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2 孽情难守,一别两宽(2/3)

上官婉儿一行这么多人,若真被豪强盯上,处境怕是不妙。

当然既然敢如此上路,上官婉儿也不是没有准备。

随行那些宦者虽然看起来少了一些男人气概,但本身或是内教坊云韶府的力士,或是内厩甲徒,武力很是不弱,若真有不长眼的豪强敢于掳掠,怕要碰个头破血流。

一行甲众盘查一番后,顺道带走了几支来路交代不明的客旅,倒也没有引起更大的风波。

这一日,上官婉儿正于馆中客舍捧卷读书,突然婢女柳安子匆匆行来,一脸激动道:“郎君、郎君上街罢!

今日雍王殿下仪驾归京,正从此路通过!”

上官婉儿听到这话,心情陡有悸动,神情却仍淡然,只是掩卷叹道:“又不是没有见过,何必再去凑兴滋扰。”

柳安子却入前拉着她手臂央求道:“去看一眼、只看一眼!

往年虽然有见,但殿下这样风采,谁又会厌见?

来年还不知何时有幸能见……”

“那就去看一眼!”

上官婉儿无奈一笑,一边起身一边似是自语道:“只看一眼……”

乡野驿路,自不如神都明堂华厦那么威严气派,但驿道两侧早有骑兵队伍掌旗策行,旌旗猎猎,马蹄声疾若雷霆,同样威武肃杀。

驿馆距离驿路大道还有一里有加,上官婉儿等人行出时,道左空地上早已经站满了等待瞻仰风采的看客,满满当当,一眼看去尽是攒动人头。

“此处望台,可以望见驿路仪仗,登台只需百钱!

雍王殿下尊贵天人,几时能入乡野途行,错过此日,终生抱憾啊!”

此处馆驿铺主早已经在庭院里搭建竹台,此时正在围观人群中游走,试图招揽看客。

但乡野旅人,谁人又会被钱压的难受,就算囊中丰厚,也谨记财不露白,凑个热闹则可,实在没有必要作此显摆。

任那铺主舌战莲花,终究应者寥寥。

“给你钱,自去点数,不要阻人观望!”

柳安子见人群中已经挤不入,索性便拉着上官婉儿直往院内竹台而去,随手抛给铺主一个钱囊,匆匆登台,踮脚去看驿路上旌旗行过,忍不住焦急道:“那树冠真是讨厌!

哪处才是雍王殿下?”

上官婉儿也是张目细望,但却双唇紧抿,片刻后美眸中突然泛起泪光,并很快清泪长流,掩面下台。

雍王归京后又过几天,返回关东贩货的郑休远才又赶回,并惊闻上官婉儿卧病于榻,自然惊慌不已。

这时节行旅于途,最怕的就是疾病缠身,因此客死逆旅者不知凡几。

幸在过了潼关,距离长安已经不远,郑休远也顾不上再贩货牟利,留下一部分员众压货缓行,自己亲率其他人软车疾行直入长安。

长安关内首府,医疗条件自然远非乡野可比。

一行人离开神都之前,已经先遣员于长安昭国坊购置产业,入城即刻定居宅中。

上官婉儿这一次病来得猛烈,途中奔波又失于诊治,入城之后几入垂危。

郑休远等家人们也是急得如热锅上蚂蚁,长安城中凡所能请到的名医,尽皆请入邸中。

如此旬日煎熬,病情才总算得以好转。

“我这是、又活了过来?”

某天午夜,上官婉儿自病榻间悠悠醒转,入眼便见到床头捧着佛经垂泪默诵的母亲并柳安子等众人。

“娘子惜声、惜气,想要什么,细诉即可。”

柳安子匆匆入前,握着上官婉儿苍白手腕低语道。

上官婉儿仍是视线游移,没有焦点,好一会儿才指着母亲低语道:“先送阿母归寝,我险成不孝,不要让阿母再受病气侵染……”

众婢女连忙入前将老夫人搀出,柳安子见上官婉儿气息渐稳,然后才匆匆奉来汤药,供其啜饮。

一碗汤药入腹,那已经瘦得脱形、苍白如纸的脸颊才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上官婉儿伏榻微喘片刻,仍是黯淡无神的视线转向柳安子,叹息道:“你们啊,真是不争气。

我纵使此番捱不过,箱笼里没有财货供你们瓜分谋生?

既然已经拔了奴根,何苦再生奴性?

让我一番作态,成了人眼中笑料……”

“娘子说什么?

婢子不知……”

柳安子闻言后视线有些躲闪,入前掖紧了被角,干笑道:“娘子新愈,还待安养。

早早休息,不要神念操劳……”

“我是病,不是愚,你这娘子还未落生,我已经活在宫里,宫药什么滋味,品尝不出?”

上官婉儿闻言后,口中叹笑一声,当视线扫过屏风一角,脸色又是一变,疾声道:“落下帷帐,快!”

帷帐落下,内外隔绝,又是脚步轻动,帷内的上官婉儿便听到帷外那要命的人声:“一番波折,险些送命,这是你乐意的?

安安分分随程入京不好?

眼前遮得住,往前几天那憔悴近死的样子,我难道无见?”

“我不知!

不知就是不见,我不愿见你……”

片刻后,帐内响起上官婉儿闷气声,李潼闻声皱眉,抬手便要掀帘,手腕却被帐内伸出的细手陡然握住,并伴随细语声:“求求你……”

听到这柔弱声调,李潼心中又是一叹,坐在了榻边轻声道:“知你病容憔悴,不愿见人?

我诸事推开,苦守几日,能知我不是贪色?

随我回府罢,同居一厦,可以不失照顾。

近日随人昼伏夜出,也实在有扰坊居清静……”

“我年老色衰,自己心知,不需殿下提点!

殿下深顾旧情,妾心自感激,但也无谓回报,往年失于从容时,的确不失关照。

延医赠药,是妾份内应得。

至于邀请入府,是要与太妃并友,共受关照?”

李潼听到这话,脸色陡地一沉,沉声道:“你说什么?”

“殿下势成分陕,名重海内,何色女子亵玩不得?

意趣任使,纵妾此身,此时此刻,举榻以待!

我这一个孽情贱人,明知不可侍,偏要向西行,存的不正是这种心意?

病榻幸得垂怜,伏此求欢,何惜一死!”

李潼脸色变幻一番,好一会儿才将心中火气按捺住,语调平静道:“我不想挟情逼你,你也不必厉言触我。

舆情于我是谤是誉,并不决于你区区一宫奴。

人情诸事,我自有所计,更不需你当面疏远、人后垂泪。

一腔爱火随缘生,挥剑斩情祝君好?

你纵使绝弃此情,于我不过短憾,于人更无分寸利害……”

“妾妄情计议,让殿下见笑了。

满腹心事,幸得智言点破,从此后恭在王教之内谋生,不敢再生贪望之念!”

帷内上官婉儿听到这话,语调内竟有几分坦然释怀。

然而李潼听到她这语气,则不免更加火大,冷笑道:“原来彼此误解竟深,上官应制一旦离宫,不再攀势求活,竟生无欲佛念?

不巧得很,我当下正要毁佛,青灯捧卷、佛堂清修,怕是不行!”

“生人哪能至于方外,天下莫非王土。

妾旧为宫奴,今为民妇,既然不入黄泉,终究王教之内,所守无非王治清明之内的安生,不贪不妄,能称罪过?”

李潼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斥道:“我说得不清楚,还是做得太隐晦,若只寻常民妇,我至于漏夜相守?

你是不是有病!”

“病得不轻呢,险些丧命……”

上官婉儿又低声答道。

李潼闻言后,忍不住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你安心休养吧,或许真是孽情难守、一别两宽。

时至今日,我已经做不来软语相磨、央人就我。

你乍一入世,贪此新鲜,大病初愈,又思计偏激,不可理喻。

几时想通了,使人来告,若那时仍有余情,邸中给你一舍。”

说完后,他便起身向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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