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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远贤臣(2/3)

快步赶到殿内,指着韦述继续骂。

“你这老眼,比尿都浑,能看到什么?

彗星一闪而过,比你眨眼都快,你能看到个屁!”

“阉佞,朝堂之上,岂容伱满口秽言?

!”

“天授人时,景象垂文,此为上苍兆圣人鼎力革新,开创盛世,岂容你妄言诋毁?

!”

“若陛下真能鼎力革新、开创盛世,岂是老臣一言可毁?

!”

大殿安静了下来。

窦文扬终于是拿到了韦述的致命破绽,愈发激动,脚踮了几下,都不知道该怎么窜才好了,手指头晃了几下,唾沫横飞,迫不及待地喊出那句斗倒韦述的话——

“圣人无功吗?

韦述!

你敢指斥乘舆?

!”

无人能答。

颜真卿正想要为韦述说话,嘴张到一半,哑然无声。

韦述的胡子颤抖着,渐渐眼眶发红。

他缓慢而艰难地跪倒在地,放下手中的笏板,恸声吐出了几个字。

“臣乞骸骨。”

李琮始终一言未发,此时才站起身来,宽慰道:“韦卿何必如此?

不过是没看到彗星,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请圣人恩典臣告老还乡。”

韦述却很清楚,只因当众说的那一句话,自己的仕途已经完了,若不请辞,唯有死路一条。

因此他话到后来声音已然哽咽,眼中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他不是在乞辞,是在乞活。

这一辈子他都在钻研著史,几乎不曾参与到朝政之争,今日却因为一句实话将有性命之危,何至于此啊?

李琮此时对这件事还没太多的感受,自认为不是李隆基那样猜忌多疑的君王,也不想当着群臣显得气量狭小,故而就是不肯批韦述的辞呈。

反正,一个史官对这件事也不会有多少的影响。

待退朝后,他还委婉地斥责了窦文扬几句。

“你何必骂韦述那等德高望重之人?”

窦文扬不再像以前那般第一时间认错,而是道:“臣是见不得韦述结党营私,情急之下,只好出言阻止他,以免他打击圣人威望。”

李琮微微一愣,问道:“你是说,他是故意的?”

“圣人难道忘了韦述曾是雍王之师。”窦文扬道,“夜那么长,谁能确认夜里不曾有彗星划过?

司天台刚刚上奏,韦述不曾调查就在第一时间否认,为何?

无非是害怕圣人树立权威。”

李琮吃惊,方才知韦述原来是这种人,表面上看忠心耿耿,暗地里结党私营,当薛白的走狗,可谓阴险。

一股厌恶之感顿时从心中腾起,韦述在他心中的良好印象顿时坍塌。

窦文扬继续道:“圣人宽仁,可雍王强势可比虎狼。

若不趁着他不在朝中铲除他的党羽,往后他必要害圣人啊。”

李琮悚然而惊,问道:“那,朕该允他致仕?”

窦文扬眼神中杀机一闪,道:“今若不杀鸡儆猴,韦述指斥乘舆、抵毁圣人功绩而不受罚,百官必然轻视圣人,转而投靠雍王,到时,圣人如何是好?

太子如何是好?”

李琮的手不自觉地抚着膝盖,目露思索,许久,缓缓道:“可韦述名盛于当世,朕若杀他,天下人该如何看朕啊?”

“那就请圣人将他外放,不妨碍圣人改正朔的大事即可。”窦文扬也不强求。

李琮道:“不可委屈了韦述。”

其实两人都知道,不论把韦述移到哪里都可以,窦文扬一定是会派人去杀他。

如此,明面上谁也挑不了毛病,可有眼力之人都会知道勘乱定兴的功绩是大唐天子立下的,知道该效忠于天子。

~~

中书门下省。

颜真卿展开了圣人下谕的中旨看罢,脸色凝重了起来,也愈发的正气凛然。

他转向窦文扬,并不与这个宦官多废话,利落而严肃地给了一个回答。

“不批。”

窦文扬站在那等了这么久,只得到了这样两个字,不由恼怒。

以往,天下安危寄望于薛白这个兵马大元帅,他还忌惮颜真卿三分。

如今薛白在外,圣人威望愈隆,他觉得颜真卿在长安已是孤木难支。

窦文扬还希望有朝一日除掉颜真卿,自己来当宰相。

当即冷着脸阴阳怪气地道:“颜公,这是要拒绝不遵吗?

!”

夜里有没有天象,颜真卿已经有了明断,可这是非对错与一个阉佞也没甚好说的。

“不错,圣人旨意有不妥之处,身为宰相,有诤谏之职。”

“哼!”

既撕破了脸,窦文扬不再留情面,声色俱厉道:“我看你这宰相是不想当了。”

他与颜真卿亦无甚好说的,放过狠话,转身就走了。

近来,他已收受了不少能臣干吏的钱财,许诺给他们一些职位,在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一批朋党。

自可指使御史弹劾颜真卿,罢其相位。

此时此刻,他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借着此事除掉颜真卿,收回朝政大权。

看着窦文扬离开的背影颜真卿眼神中没有悲愤,只有深深的悲哀。

他叹息了一声,迈步出了中书门下,往国子监走去。

出皇城、进入务本坊,此时正是放学之时,生徒们从学堂里一涌而出,或三三两两走着,或相约去青楼楚馆,有人高声议论着如今长安城最时兴的故事,也有人追逐奔跑、嬉笑打闹着。

颜真卿驻足看着那跑跑跳跳的少年,羡慕着那蓬勃的朝气。

回忆起自己年少时,也曾……原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形,自己年少时就像现在这样老成了,“三更灯火五更鸡”地读书。

他真希望大唐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而不是一个大病之后暮气沉沉的中老年人。

走过鲁圣人宫,绕进太学馆。

一间廨房中,韦述正端坐在上首,与郑虔、苏明源谈天。

颜真卿一进门,与韦述对望了一会,也没说话,但韦述见他表情,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

“我正在问他们,天象是否出现过。”韦述开口,缓缓说道:“天为大,司天之事万不可操纵于宦员之手。

彗星现或不现,岂可信口雌黄?”

事到如今,他首先说的反而不是个人的前程性命,而是是非对错。

他是史官,记述天下事,但求一个实实在在。

“昨夜国子监诸生员无一人看到彗星,可见权阉做事不择手段,长此以往,必败坏朝纲啊……”

颜真卿只是默默听着。

韦述忧于国事,念叨了许久,问道:“你是宰执,如何一言不发?”

“夫复何言啊。”颜真卿感慨道,“圣人重用宦官,改正朔。

意在重振天威,更意在夺权,从谁手中夺权?”

他没把那个“我”字说出来,但答案也很清楚了,李琮首先要夺的就是他的相权。

“满朝皆言雍王意图谋篡,那我身为他的岳丈,必是他的党羽,处理朝政必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

实则我从未听他谈过篡逆之事,便连争储,我与他从未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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