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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5:蓦然回首—— Narkissos(2/3)

他读题读得前所未有得久,一时间这寂静里只有浅淡而绵长的呼吸声,连窗外鸟雀的热闹也似乎隔着一层,听不真切。

于无声处听惊雷,宜佑想起爹爹无意间说过的这句话。

她惊心动魄又无比欢欣地听着心跳,听着呼吸声,呼吸声细微得缠绵,交错到分不清彼此。

“只有这一题吗?”张栻半晌问她,却不抬头。

宜佑没有注意到他指的题目,只看着他压着花笺的指尖,使着劲儿,微微泛着青白。

“两道,”宜佑说,“一道你现在讲完,另外一道……另外一道能否把你写过的手稿给我?

我拿回去看。”

于是张栻便拣了一道条分缕析地讲了起来。

说实话,他的声音并不如韩彦直低沉醇和,却不高不低,恰恰够着宜佑的心跳,她第一次听见这声音时便这么觉着了。

那一次也是太学问政,只是她在临近结束后才来寻爹爹,彼时太学生三三两两地散去,她带着人尽量避着走,无意间陡然听见有个声音昂然地议论着方才问政的内容,却俨然还是位少年郎。

她驻足听了好一阵,同样的安静,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位少年郎气势如虹的议论,爹爹过来时才陡然嘈杂起来,宜佑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听住了多时,什么时候太学生们纷纷行礼的声音都没注意。

爹爹随意地点头示意,心思放在小女儿上,一边走一边问她听了些什么名堂。

宜佑顿了一顿,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用同样声音低头问安的少年郎。

爹爹声音带着愉悦,说这是张卿的长子,张栻。

张栻,张敬夫。

“敬夫,”宜佑待张栻讲完后,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论及‘初见’二字,我以为乐天此句好则好矣,不足称之为上佳。

敬夫囊中有无更佳诗选?”

张栻没有问她是怎么从原学公式想到诗词歌赋上去的,只是沉默了好长一会儿,长到宜佑觉着有大概几百几千年,才出声回答道:“有,杜樊川的《会友》。”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只是这样的诗句,却是会友,也只能是会友。

无端冒出来的这一句评语宜佑没说出口,她依然带着笑,恍然似的点了点头。

张栻却难得有了问题,他问道:“公主为何觉着‘墙头’二句不佳?”

“非是诗句不佳,是此中所述之事与情不佳。”

宜佑收了笑,那一刻若是叫自八公山以来追随官家的诸臣见了,准保能说出这神色与官家那木偶模样像了九成,一样的无悲无喜,也一样坚定得无波无澜。

“‘断肠’二字何其痛切,此诗之终又何其不堪。

若是我,不会任由此情如此而终。”宜佑说道,“微微情不自禁罢了……百年春秋,立功、立德、立言,又何止情之一事呢?”

张栻微微颔首,也没否认,也没附和。

宜佑只是听见他似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呼了出来。

*

张栻二

张栻能谈的投契的人很少。

韩彦直算一个。

他是一大异类,谁都没想到从前一口一个“子曰”“萌儿”的秦王能有这么个长子。

但是他更没想到这对夫妇都是能和他针锋相对的人物。

那一日后宜佑便经常来太学了,光明正大,避着人也只是像为着不打扰似的。

有时候韩彦直在,有时候韩彦直不在,所论之事大都是原学,也有时政民生。

唯独不干风月,也很少想过风月。

和韩彦直不同,可能宜佑自己习惯于她说的话别人大多不会辩驳,于是她更喜欢问。

问原学题目还好,问到其他,她总是能抓住最刁钻、偏偏又最深刻的地方,一针见血。

他记得有一次,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转到官家和诸王武臣了,韩彦直也在。

宜佑问出口,半晌没人回答,张栻记着她的目光悠然投过来,戏谑一般开口:“旃郎不说便算了,敬夫你又在装什么相呢?”

他敏锐地注意到韩彦直那万年成竹在胸的表情被这突然的称呼掀了一角波澜,而自己约摸神色也变了变,只是恰巧没对着韩彦直而已,自己看不见,却一清二楚。

张栻知道这是一个小小的调笑,也可以说是暗里不为人知的一个小小的挑衅。

旃郎,多亲密的小字,和他正儿八经的敬夫一样叫得光明正大。

旃郎,驸马,敬夫。

旃郎,旃郎。

他那继承了父亲的锐气锋芒立时被激了出来,讲完后他才又意识到旁边就坐着的秦王长子。

但张栻没有尴尬,只是极为失礼极其犯上地看着宜佑那双和官家一模一样的眼睛,直到宜佑率先避了过去。

张栻以为这时间很长,其实也只不过忽然而已。

宜佑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韩彦直身上,便听见他用那低醇安然的声音接着评判道:“敬夫挥斥方遒,却又未免书生意气。”

张栻呛声反问道:“你韩子温就准保不偏颇?

准保不是书生意气?

没有一点点贪得无厌自矜而不自知?

!”

韩彦直似是怔住了,张栻说罢却已然反应过来,默然几息后平静说道:“方才失言了。”

宜佑和韩彦直换了个话头继续下去,而他接着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直到回了家,父亲和他说将要和宇文氏定亲,他也没说话。

次日一早,他将此事告诉了韩彦直,没避着太学众人,换来了满堂起哄贺喜。

他微微一笑,如礼如诗中的端方君子一般回礼答谢,一边却漫不经心地想:估计宜佑不出今日也就知道了。

果然,下午宜佑没出大内,只教人送来了一本御制新书,和原学有关的。

那位送书的人伶牙俐齿,说是公主有言大婚自更有贺礼送上,此书权做心意,并酬昔日诸多题稿之费云云。

这是打定主意不准备还他写过的那些原学题目手稿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那些写出来本就是给别人看的,而据说将要嫁过来的宇文氏雅善诗书,并不曾谙习原学。

*

韩彦直二

说实话,如果唯论日常相处的话,韩彦直可能真的会觉着他和宜佑只是平凡夫妇,套“伉俪情深”四字他可能有点说不出口,说比平凡夫妇甚至更“琴瑟和谐”却无可厚非。

这大概是因为他俩从来都没生气愠怒的缘故。

相处了之后才发现宜佑很冷静,和曾经在太学里咄咄逼人问东问西的样子截然不同。

大婚时他说不上喜悦,只觉得紧张又烦闷,从议婚到亲迎,繁文缛节与如云宾客,磨得他就只剩疲惫和烦闷了。

议婚下定后秦王府邸大宴以庆,席上用的全是蓝桥风月。

朱紫贵的文武重臣登堂入室,外头从太学生、武学生到亲兵旧属形色人物皆至。

席上当真有好些来喝的宾客喝得酩酊大醉的被仆役扶了下去,这些大多是武臣勋贵。

韩彦直听着有太学生观着热闹嫌弃地嘟囔什么“曰醉既止,威仪怭怭”云云,刚要委婉岔几句话,便看见张枢相的大公子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仿佛誓要不醉不休一般。

他瞧着稀罕,知道张栻的婚事也在最近。

于是拍了拍人肩压声问道:“向来未尝见你一醉,怎么,不留着你自家的筵席上,来这儿一醉方休了?”

“从前是清醒着还是醉着不晓得,”张栻俨然醉得深了,闭着眼一脑袋搁在桌上,还不忘打鼾前嘟嘟囔囔地补上后半句,“——以后是不会醉了。”

韩彦直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敛了笑意,什么话都没说。

这只是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韩彦直又一次想起它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之后了。

这一幕在他脑子里浮现时,甚至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深刻至此,还如在眼前似的。

想起它来,是难得宜佑闹别扭的时候。

——闹别扭其实也算不上,不过是话甫一出口,宜佑肉眼可见的神色一沉,像是不大同意细娘和张栻之子的婚事。

却也不说缘由,只是问他:“张敬夫也同意了?”

“嗯。”

宜佑不是没注意元宵节的那一幕,甚至那一幕还是她向韩彦直示意的。

许久后她神色缓了下来,半是怅惘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细娘喜欢最好。”

那一幕就这样猛剌剌地浮上心头,却又更不止这一幕。

韩彦直突然想起从前在太学的时候议论所谓道德行为、论迹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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