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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 劫后余生(1/2)

祁仲被这两头催仲着,早已是心慌意乱,只好一面一迭声地向密伯致歉,一面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两个小内侍头上,怒吼道:「你们好了没?

磨磨蹭蹭的,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一个小内侍巴巴地跑过来:「没有,一个都不是。」

祁仲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都一个一个看清楚了?」

「反复点了两遍,确实不是。

他们都有喉结胡须,妥妥的大男人无疑。」另一名内侍答道。

兵士们被隔得这么久也有些不耐烦,有油嘴滑舌的高声喊道:「看仔细了,你们宫里的贵人没见过几个真男人,可别看错了!」

话音一落,满堂哄笑。

祁仲等三人羞涨得满面通红,姬多友冷冷问道:「中贵人,咱们能走了吗?」

祁仲怫然一挥袖,厉吼一声:「放行!」

多友向裹着素帛的辎车深深地瞟了一眼,一挥手:「弟兄们,策马疾行!」

「诺!」一声怒吼,上百骑士扬鞭而去,激起无数烟尘。

祁仲被呛了一口土,正咳着呢,那个叫伯颜的相府舍人又来催促了:「中贵人,可以检查我们的车队了吧?」

又是一次冗长的折磨,小半个时辰细细查过了,依然是一无所获。

祁仲的目光落到了丧车之上,拍了拍辎车的厢板,迟疑着张嘴想问又不敢问。

「怎么?」伯颜讽刺道:「中贵人想检查一下丧车么?」

在遵奉周礼的时代,事死如生,检查丧车可以看作是对死者的冒犯,何况死者还是女性,男女有别就更不应该了。

所以祁仲才这样欲言又止,这一无所获的他如何向师傅内侍贾交代呢?

这可给祁仲出了道难道了。

打心眼里讲,他可真的不想得罪相府,也知道这般检查一个贵夫人的丧车已是不合礼仪;可是------师父那张铁青的脸在脑中不断晃悠着:「这次再办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才在姬多友的马队里一无所获,以召公虎与多友的关系,难道不会在二夫人孟己的丧车里动手脚?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想到此,他横下心,对着相府家宰密伯一拱手道:「家老,对不住了,此女所犯之事过于惊天,王城令署严令,所有出城车马人员,无论是谁都得详加查验。

还望相府海涵!」

一言既出,丧仪队伍里马上引起一片骚动,有性子急的已经撸袖按剑往这边凑了。

那个叫伯颜的年青人更是愤然:「岂有此理?

我家二夫人一介女流,死后还要不得安宁吗?

你们王城署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把我们相府放在眼里!」

密伯沉着脸一挥手,骚动怒骂声戛然而止。

他对着祁仲虚手一揖:「既然你们非要检查灵车方才安心,也罢,就遂了你们的意!

伯颜,打开灵车门,请中贵人上车检视!」

「这------这也太过份了吧?」伯颜涨红着脸争辩道。

「休得多言!」密伯喝斥着伯颜:「咱们相府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既然王城署办的是王事,咱们就没有对着干的道理。」

一番话入情入理,伯颜再没口子争辩,便跳到灵车上,轻轻打开了厢门。

大门洞开,只见一具朱漆椁木森森然立于厢内,占了几乎全部的车厢,前后皆顶靠厢背,根本无一人立足之处。

密伯鼻子一哼,盯着祁仲问道:「怎么样?

二夫人的灵车内没有藏人吧?」

「那是,那是。」祁仲一面唯唯,一面盯着那具差不多有大半人高的椁木,假作不在意地说道:「这个椁木可真够大的,相府的妾室竟也有如此之多的随葬,真是不一般啊!」

「《周礼》曰「事死如生」。」密伯正色道:「何况相爷怜惜二夫人难产失子,心衰早夭,已吩咐将她的陪嫁悉数入椁室。



家夫人顾惜姐妹情义,也贴补了不少。

怎么?

中贵人莫非要打开椁室查验?」

「不不不,」祁仲赶紧摆手:「今日行事已是僭越,还望家宰大人海涵!」一挥袖,朗声道:「放行!」

「放行——」一声长呼,御手的长鞭在清冷的秋风中盘旋着发出锐利的「呼呼」声,灵车开始辚辚启动。

长长的送丧队伍刚刚离开城门不过半里,便和一支从西北方向而来的马队擦肩而过。

打头的轺车上招展着一面绛色的绣着「周」字的旗帜,车板上立着一位玉冠富态的长须长者。

「哟,那不是周公吗?

怎么现在才从丰邑回来?」道旁有百姓议论着。

「你知道什么?

召公抱病,周公已经回来十天了,这是奉王命专程去丰邑行宫迎回三王子姬慈的。」

「听说这回在丰邑躲疫的王族亲贵们都唯周公马首是瞻,便是三王子也得靠他照拂。

看来是真的,他不回来,那些人也不敢回来。」

「那是自然,镐京遭难时这些人只顾自己,躲得远远的;如今事儿平了,就紧着赶回来。

你叫大王心里怎么想?

这些人能不打怵吗?

不得巴着周公打探些虚实?」

「嘘——,小点声,近了,别听见了!」

当看到那面绛色绣旗时,伯颜脸色骤变,紧着往灵车侧里靠了靠。

他实在不想和周公定打照面,这让他尴尬。

偏偏周公定看到了密伯,免不了寒暄两句。

伯颜故意躲在灵车的另一侧,这样周公定从轺车上定然看不到他。

可是------

一辆温车缓缓从轺车后驶了过来,那是三王子的马车。

所有人都躬身下马以示敬意,忽听温车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三王子,可不能掀开帷帘,外头风凉,万一扑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照顾三王子姬慈的嬷嬷,并不以为意。

只有伯颜心中一触,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异与骇然------.

孟己的灵柩一出府门,召伯虎马上来到夫人召己的卧房之内,四目相对,夫妻二人真如死过一回,宛如劫后余生。

召己咬着帕子,红着眼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管自抱着丈夫哭了个肝肠寸断。

这些时日以来的担惊受怕,委屈伤心,愧悔自责都随着泪水而纷飞。

二妹可怜吗?

当然可怜。

在她看来,她母女二人的正夫人之位都是被自己和母亲所夺,无论她召己对她多么地好,多么地掏心掏肺,都不会换来同样的一份真心。

可是,这是她的错吗?

与幼子召睢又有什么关系?

作为一个母亲,孩子便是底线,孟己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对自己的儿子生歹意。

这一点,她召己就是再好的性儿,也无法容忍。

本来,她打算好如丈夫的安排,在后院安排给孟己一间独院,这一生好吃好喝供养着,再不许她再出来生事。

岂料她如此气性刚烈,竟然吞金自杀?

她为什么不惜以死相抗?

这是对她的反击么?

从此,她召己身上就要背负着一条人命的债了?

还是她的亲妹妹?

恍惚之间,召己忽然觉得心意倦怠,那一点点争强好胜之心刹时成了死灰。

国公夫人又如何?

真还不如采桑妇来得自在。

召伯虎扶摩着妻子因呜呜痛哭而不断颤抖的肩,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首先他得消靡妻子心中的负罪感,把事揽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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