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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真相为何(1/2)

深山翠谷,碧潭清溪。

陆秋娘小心地顺着桑树下来,将一筐沉甸甸的桑叶卸下,才取了手巾、擦去额角汗珠。

夏阳渐高,已有几分灼人,令她觉得喉头干渴。

当即就一旁水潭中掬了捧水,大口啜饮了起来。

喝过几捧,忽觉异样,只见潭中自己倒影旁,陡然多出一道女子身影。

那倒影紫群翠衫,面目白皙,一抹倾城笑意,从嘴角荡漾开来。

陆秋娘心中一惊,不由摸了摸腰间柴刀,声音微颤道:“柳姑娘……”

柳晓暮语笑嫣然,竟福了一礼:“陆婶婶好久不见。”

陆秋娘只觉阵阵寒意从脚心一路攀爬,经过后背、直冲颅顶,半晌才稳住心神道:“不知柳姑娘此行为何而来?

听闻夕儿尚在洛阳城中,却不知在何处挂单……”

柳晓暮咯咯一笑:“陆婶婶莫要惊慌,我虽是妖修、却从不害人。

也不须替小道士遮掩,我不但知他昨日回山、今晨便已匆匆离去,还知他这次回山、所为者何。”

陆秋娘诧异道:“他还能为了什么?

不过是回来瞧瞧我,想要尽一尽孝心罢了。”

柳晓暮也在潭边蹲下,随意撩波着潭水、将一环环波纹挑向对岸,接着笑道:“陆婶婶这就有所不知,小道士是为报他爹爹血仇而来。

只可惜,那人恰好不在庄内、才躲过一劫。

不然今日晨起,庄中只怕早已乱作一团。”

陆秋娘这才想起杨朝夕从昨夜回来、到清早离去,种种怪异的言行举止。

不禁失声问道:“那人是谁?

难道竟是庄里之人?

为何关里正从未提及此事……”

说到这里,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个答案,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见柳晓暮向她微微颔首,当即心神巨震,

“不可能是关里正……三郎哥与他可是结拜兄弟,他又怎会做出、做出这等天理难容之事……可若不是他,为何面对我们孤儿寡母、总是一副愧疚之色……”

柳晓暮也是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此事尚无确凿实据,乃是听了当年一个老兵募的片面之词。

只不过这种事情,愈是真假难辨、反而愈叫人疑心生暗鬼。

我猜小道士定然要先令那‘凶手’认罪,才会痛下杀手。”

陆秋娘原本蹲踞的身体,此时已瘫软在乱石青草间。

双泪夺眶而出,口中依旧难以置信:“三郎哥,你当真是被关大石害死的么?”

柳晓暮拍拍她肩头道:“真相到底如何,我自会帮小道士查个水落石出。

陆婶婶还要多珍重身体才是!”

陆秋娘这才陡然反应过来,忽地抓住她一条胳膊道:“柳姑娘,我知你是夕儿的朋友,一定要劝住他!

不论关大石是不是真凶,都决不能害他性命。

这十八年来,杨柳山庄若无他跑前忙后、一力操持,只怕早便荡然无存……请柳姑娘转告夕儿,一定要明大义识大体,决不能因为一己私仇、置庄中老幼于水火之中……”

柳晓暮以为她也会如杨朝夕那般、恨不得立时手刃仇人,却不料她竟说出这样一番深明大义的话来,不由心中暗生钦佩。

此事若换作是他们兽族,要么选择忍气吞声,要么便会灭其满门。

柳晓暮将她扶起,盈盈浅笑道:“陆婶婶放心!

我正要再下山去,必将婶婶之言如实转告。

洛阳城百余坊市,料来一时半刻、他也未必寻得到那关大石踪迹。”

陆秋娘还要言谢,却见柳晓暮蓦地化作一道红光,顷刻消失不见。

只余潭水微波,照见她满目萧索的瘦影……

熏风渐燥,榆叶轻摇,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通远渠畔,方家少奶奶惊鸿而至、离去如风,惹得众民夫艳羡垂涎。

给他们劳作之余,又平添了一道新的谈资。

关虎儿一身麻袍布衫、混在其中,无论下水捞沙取石,还是在舟上操动绞盘,俱是干得卖力无比。

原本以为与众师兄弟再熬几日,便可一齐回观,谁知方家少奶奶传来的一道惊天消息,气得他当时便跳脚起来。

若非观中几位师兄弟百般劝阻,担心他与杨朝夕对上、只会适得其反。

他定要一道去寻那“忘恩负义”的小子,再将他心剖出来、看看是红是黑……旁人一面之词,怎可胡乱相信?

那个叫陈谷的队正,定是为挑唆离间他们,才编出一番瞎话来。

若爹爹关大石因此被夕小子害死,岂非冤哉枉哉?

想到这些,他又如何能无动于衷、继续泡在这脏水污泥中做事?

当即向渠长和不良卫们告了假,便匆匆而出,直奔城中一处偏僻院落而去。

时已过午,各家炊烟早歇。

坊曲巷陌,一树树柳条层峦叠嶂,如出浴少女、散发低垂。

不时被温软燥热的风拂起,露出羞怯之态。

关虎儿顾不得欣赏这些,七拐八绕、才奔入一间小小的宅院中。

宅院不到半亩,约九步见方,被一圈六七尺高的夯土院墙围着。

穿过一道又黑又窄的乌头门,可见堂屋一间、东西厢房共三间,皆是泥墙茅顶。

院中有一口水井,井台青石所砌;东南角一处草棚下,有泥灶铁镬,算是厨房;西北角一圈残砖碎瓦围起半圈,便是茅厕。

关虎儿一入院门,便将门闩拴死,直奔堂屋而入。

只见一个年过四旬的男子,套着身缯布襕袍,正坐在上首一把破旧的交椅上。

男子身材魁梧、双目有光,手中捧着份经折仔细观瞧。

关虎儿稽首道:“爹爹!

孩儿刚听闻说,杨老三今日一早便回山庄去了,是要取爹爹性命!”

那魁梧男子却是关大石。

他浓眉微蹙,却没显出多少惊诧来,只是徐徐道:“你莫不是听错了,夕小子……为何要杀我?

若是因林儿之事、他欲对我不利,只怕早便下手啦……”

关虎儿面上更急,当即抢道:“据那麟迹观唐师姊所言,杨老三是从一个叫陈谷的队正那里听说,当年太原守城战时,爹爹你为自己活命、害死了他爹爹,说得有鼻子有眼。

那糊涂杨老三便信了,要杀你报仇。”

关大石却是神色一黯:“陈谷算是爹爹当年的同袍,他所言之事、也不全是瞎编乱造……既然早晚有这么一日,我须有言在先:倘或夕小子心意难平,最后将我杀了。

你和林儿、牛庞儿,还有那些邙山团练的兄弟,都不许向夕小子寻仇,更不许为难你秋娘婶婶为难……”

“爹——你怎可如此胡说!

有虎儿在,谁敢动你分毫?

!”关虎儿声音悲愤,不敢相信这话竟出自杀伐果决的爹爹之口。

关大石却颓然一笑,摇头道:“这事埋在爹心里好些年,日夜不安,实是煎熬万分,是咱们关家欠杨家的!

原想着将林儿嫁过去、与杨家结个儿女亲家,爹还能能好受些,却不料……出了那番变故。

如今夕小子既知晓了此事,想要替父报仇,也算是天经地义。

爹爹躲是没脸再躲了,索性叫他杀了,到了泉下,反倒心安些!”

关虎儿本以为爹爹是受人污蔑,却不想他几句话表过,竟似确有其事!

不由双目通红道:“爹爹!

当年之事,究竟如何?

你便说与孩儿分晓!

古有缇萦救父,若当真是爹爹当年……孩儿愿代父受过,去寻杨老三,平了这桩仇怨。”

“糊涂!”

关大石沉声喝道,“你才多大?

又尚未娶妻生子,若就这般轻贱自家性命,如何对得起关氏列祖列宗!

当年之事……其实大略情形,与陈谷所言、相差不大。

只不过、只不过我关大石也非贪生怕死之辈,当时三郎兄弟……见我二人深陷敌阵、难以尽数走脱,才……才拼了性命,挡在了我后背、护着我突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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