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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城北郊,狐神庙(1/2)

跑马岭下,洛水泱泱。

两艘困在苇丛间的泷船上,腥臭之气四处弥散,惹得许多乌鸦和蝇虫前来光顾。

一间篷舱中,忽地传出嘶哑的呻吟,惊得船上乌鸦“哄”地一声四散逃开。

只见一具不成人形的“尸身”,竟从篷舱中爬了出来。

他双目呆滞,嘴唇干裂,双手黑紫,麻木地翻越一具具尸体,渐渐爬至船头。

河岸便在丈许开外,若在平时、只需一跃之功。

然此时头脑昏沉、胸中烦恶,便是想挣扎着站起,也觉千难万难。

河风温吞绵软,夹着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

浪涌躁郁,云垂压抑,茫然四顾,但见苇丛疏离、洛水萧索,荒草远山粘成一团,看不太分明。

处处都蒙着一层血色。

“噗通!”他刚拼尽浑身气力、颤巍巍站起。

孰料船头一矮,身形登时不稳,便直直跌入水中。

冰凉的河水灌入口鼻、呛入喉管,立时激起求生之欲来。

他一阵手忙脚乱地扑腾,才从水中坐起。

河水并不深,水波只在肩头摇晃。

他就着同样腥臭的河水,抹了把脸上血污,意识才明确起来:我洛长卿还活着!

秋娘,天不亡我!

狂喜冲淡了死气,阵阵腥臭,衬得这世间无比真实。

洛长卿探了探额头,还有些发烫,显然身上创口引发了“金创痉”。

此症可大可小,重则夺人性命,轻的话、捱过去便好。

洛长卿此时孤悬荒郊、无医无药,只好借洛水凉意,将浑身发热酸软的症状、暂时压制住。

觉得稍微好受些了,才又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向岸上挪去。

待横穿了官道,便又强撑起身体,顺着缓坡,钻入山林。

身体终究还是虚弱,走一阵、便须歇一阵。

许久,才寻到一处浅浅的岩穴。

岩穴向阳,背山少风,地上竟有块猎户丢弃的燧石。

洛长卿几乎虚脱,靠在岩穴外喘了半晌。

便又强打起精神、找来干草枯枝,用燧石生起一堆火,才陆续将衣衫解下,撑在火边烘烤。

随身的铜箫、早不知丢去了哪里,他只得扯来一根粗实的干柴、架在岩壁上,飞脚踹开。

那断口处便似枪矛般锋锐,握在手中、也足以应付寻常的山兽了。

待得日头偏西,洛长卿衣发尽干、精力稍复,便又在草深林密之处,打回两只山兔。

胡乱剥了皮毛,烤得半生不熟,便已忍不住馋涎、大口啃食起来。

直将两只山兔吃剩一堆乱骨,才发现“金创痉”已无药自愈,心头终于后知后觉,涌起浓浓的劫后余生之感。

望着眼前火堆,想起与陆秋娘的过往,心中惆怅、竟如漫山夕光一般,壮阔中透着悲凉……

定鼎门外二里,乞儿帮群丐三五成群、蹲在官道两侧的树荫下纳凉。

偶尔有隆隆的马车驰过,带起几抹烟尘,惹得群丐阵阵骚动,纷纷向那车尘马足之后、踊跃吐着口水。

一个生着癞痢头的乞丐,骂骂咧咧道:“都干什么?

干什么?

今日好容易不用讨饭,一起干桩差使、赚些脚费,这叫祖坟冒烟、时来运转!

都特么像个人样些!”

一伙乞丐闻言,登时偃旗息鼓,规规矩矩蹲回树下。

其他几伙乞丐却不受他辖制,竟有人顶嘴道:“牛掌钵!

俺们就是看不惯这些乘马坐车的,有几个臭钱、很了不起么?

谁祖上还没阔过……”

话说一半,后面某只大手便“啪”地一声、拍在他后脑勺上,惹得群丐哄笑:“就你话多!

怎么跟牛掌钵说话呢?

有钱自然了不起啊!

我老马要是有钱,何须带你们出来、干这‘抬死人’的活儿!”

那瘌痢头牛掌钵也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忙圆场道:“好啦!

好啦!

马掌钵,都是自家兄弟,莫打坏了脑袋,明日便讨不下银钱啦!”

群丐又是哄笑。

马掌钵正待再聊几句,却听得定鼎门处传来几声马鸣。

五六个穿丝衣帛、裹着翘角幞头的行商装扮之人,拢着缰绳,飞奔至群丐中间。

领头之人高鼻深目,虽是胡商、倒也礼数周全。

刚勒停马匹、便翻身下来,取出龙在田留给覃府的一只黄玉钵,递还给牛掌钵、马掌钵等几个乞儿帮头目,才拱手道:

“我家覃掌柜已同龙帮主谈妥,寻回教徒尸身之事、便有劳诸位啦!

只是我教教仪有载,‘信徒遗蜕,易招邪灵,勿触水火,勿接土木。

驴马驮之,铁石盛之,圣犬驱邪,归于寂静’。

所以,还须诸位先至香鹿寨,换了‘正道衫’,方可为‘掮尸客’。”

牛掌钵等人虽听得半懂不懂,却也知祆教葬俗向来奇诡,便回礼道:“这么说,覃大善人早把一应用度、都安排好了?”

领头胡商颔首道:“城中人心惶惶,不便筹备。

覃掌柜只好差了人,在香鹿寨将一些物什置办好。

诸位行至香鹿寨,自有人安排饭食、水囊、干粮等物。

白日若搜寻不完、便须连夜再寻,今日若不能寻遍、明日还须再辛苦诸位。

脚费自是按天来计,白日算一天,入夜后也算一天。”

马掌钵听罢,忙拱拱手道:“这位大善人说得清楚,脚费也公道。

我等持钵乞食之人、没什么好说的,干就完啦!”

两方见了信物、去了戒心,略略对答几句,便都沿着官道,往香鹿寨进发。

领头胡商还有其他差事,便扬鞭打马、领着随行之人,当先而走。

群丐浩浩荡荡、无数人头攒动在官道上,打眼一望、总有四五百人。

皆被牛掌钵、马掌钵等人领着,嘈嘈杂杂向西而行。

中途便发现有教徒尸身被抛在路边,或在胸前、或在背后、或在头颈,皆是触目惊心的创口,无疑是血尽而亡。

群丐望之怵然。

有心怀悲悯的、想要将尸身先暂时安置一旁,却被牛掌钵喝止:“祆教葬俗,尸身不洁,非‘掮尸客’不得触碰。

规矩都记着,莫再犯忌讳!”

到得香鹿寨,一切如约定一般,两方在一处订好的食肆中接头。

群丐吃了顿饱饭,便纷纷套上胡商们送来的“正道衫”,腰束圣带、双手也套上两只袖管状的细囊。

“正道衫”其实是白麻布缝缀而成,针线颇为粗糙、显然是仓促赶制而成;那细囊则是边角料缝制,底端封死、手不得出,抓握物品时,略显滑稽笨拙。

群丐颇觉新奇,想要评头论足一番,又被各自掌钵喝止。

一时间垂首默然、无敢哗者,食肆外只有窸窸窣窣的穿衣之声。

待群丐准备停当,这日已近申时。

之前那领头胡商又不知从何处赶来,向几位掌钵拱手道:“我等已雇好了舟船和纤夫,将临时找来的石板铺在舱中,正运往跑马岭。

届时,诸位先将寻到的尸身、小心抬入舟船,放在石板上即可。

先由舟船走水路运送。”

马掌钵拱起套了细囊的双手,行礼问道:“大善人,搜寻到的尸身、须运往何处?”

这胡商想了想才道:“尸身走水路,是为省时省力。

待行近上阳宫残垣时,便须弃舟上岸,由人力车马接续,将这些尸身连带石板,一并运至城北狐神庙停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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