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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篝火狐鸣(1/2)

虢州郊外,星夜阑珊。

沉沉困意袭来,便是身手了得的女侠、也难以抵挡。

小蛮与李少辰交代过几句,便不再说话,转而从大宛良驹的褡裢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酒囊,自顾自饮啜起来。

李少辰鼻翼轻抖,浓郁的鹤殇酒香阵阵袭来、无孔不入,勾动着腹中馋虫。

然而他与小蛮尊卑有别,实不敢稍加僭越,只好忍住馋意、暗告自己:今夜尚需保持警觉、竖耳值守,若再饮酒,岂不误事?

不过数息,酒囊尽空,小蛮醉眼迷离、意犹未尽。

双颊飞上两抹娇妍的酒红,在篝火扑闪中,别有一番动人韵味。

李少辰偷眼瞧去,同样裹着黑莲蓬衣的少女,正斜靠树下,双睫微拢,琼鼻安详。

傲人上围和浑圆下围将莲蓬衣撑开,露出月白胸衣与荷色裙摆。

微凉的夜风拂过,一切静谧而美好。

篝火外是无尽的漆黑,稀疏的虫鸣四下里响着,间或会有一两声兽吼应和。

李少辰双目中含着炬火,一言不发盯着四周的动静,脑海中全是一路行来、少女惊鸿别影般的身姿。

然而,她在教中身份卓然,既是护教法王、又与西域总坛有着莫大关联……

“实在太困了,但还不能睡。

若那元贼鹰犬追来……”李少辰想着想着,意识竟开始模糊。

当最后一抹意识消弭,李少辰便软倒在地、沉沉睡去。

呜咽的埙声响起,仿佛黄沙漫卷、苍凉悠远。

伴着几声“嘤嘤呦呦”的狐鸣,竟勾起离人怀乡的意绪。

忽地、曲调转为悲亢,杀伐之声渐起,仿佛无数铁马金戈,在黄沙漫漫间刺出血色烽火,杀意腾腾、令人胆寒。

小蛮眸子陡然亮起,双瞳中映出的篝火、猛地暴烈起来!

火苗窜起丈余,气浪滚滚、向四周推去,将更多的黑暗与阴冷逼退。

小蛮心中一动,忙将双掌拢成火焰形状,单膝跪地、俯身拜道:“恭迎圣姑显形!”

熊熊篝火中,果然现出一道倩影!

玉簪环髻、雪肤花貌,凤眼含威、姿容绝尘。

一袭火色榴裙、透着无上孤傲:

“洛城诸事,我已知晓。

因果纠缠,终须一报。

尔等做的不错!

那‘如水剑’虽不是什么稀奇之物,但尔等越是倾力相争,各方觊觎之心、反而愈发强烈。

我祆教供奉圣火,是为世道光明。

然蓟州兵祸后,盛朝威严已失,四夷蠢蠢欲动,朝廷、藩镇宵小尽出,庙堂、江湖乱象已显。

黎民生计既然已举步维艰,我祆教便该担当起大义,震服群狼、除尽宵小。

如此,不但九姓胡人获益,天下苍生皆会感念恩德!”

小蛮心中凛然,暗暗将这番话记下。

口中恭声诵道:“神主所谕,传于圣姑。

除恶布善,泽被王土。

圣火熊熊,荡尽邪物!

解吾万民,脱离诸苦!”

圣姑颔首、面无悲喜:“若遇生死攸关的困局,可以‘潮音钟’为号、呼我前来。

我必保全尔等,不受刀兵之祸!”

小蛮俯身再拜。

抬起头时,篝火已恢复原状,圣姑之形、早已杳然无踪。

面前树下,一枚小巧的编钟,悬挂在半空、上下起伏,竟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器……

绥福坊道冲观,辉煌不在,门可罗雀。

自鱼朝恩伏诛后,朝中官吏多闻风而动、转投元载麾下。

便是盛朝齐国公、太微宫使王缙,也迅速与鱼朝恩划清界限,并手书奏札、痛陈其罪行。

作为鱼朝恩义子的道冲观观主展不休,此前被公孙玄同废去一身道功。

如今唯一靠山轰然倒下,他便是想见风转舵、却早已不及。

“阉党”的标签一旦贴上,几乎再无法挣脱,纵然不至于人人喊打,但在洛阳城中,他已被弃如敝履。

回顾大半生修道习武、追名逐利,无所不用其极,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落下。

几乎一夜间,他便明白了人心不古、尝遍了世态炎凉。

这日是三月三上巳节,展不休手持扫帚、发髻散乱,待将紫极宝殿前的广场清扫完,已是满头满身的热汗。

寥寥无几的女香客上过香后,便火急火燎地离去。

展不休百无聊赖,捧着本经折、歪坐在三清道尊前的圆座上翻看着。

从卯时到酉时、从清晨到黄昏,一天下来,几乎没有香客前来造访,与他指天说地、谈经论道。

而这样的惨淡局面,他早便习以为常。

温吞的风涌入殿中、吹在脸上,与暮色一般,给人昏昏沉沉的感觉。

这时,虚浮的脚步声响起,展不休抬起头来、面色微有暖意:“行德,你回来了……何故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是……是受伤了!”

“嗯……师父,今日随元季能元公子赴东郊游冶,与那崔府六小姐、就是麟迹观花希子崔琬,起了些冲突……被她、被她掰折了手指……嘶!”仆固行德左手托着右手,兀自疼痛难忍。

展不休关切望去,只见他右手中指已然反折在手背上,断折的关节处、肿成了青紫色的脓包。

展不休愤怒异常:“一个坤道、下手如此狠辣!

明日晨起,我便去麟迹观找元夷子理论一番,问问她是如何教出的这等弟子!”

“师、师父,此事却是元公子与我寻衅在先,拿了她一柄宝剑、叫做‘春溪剑’。

那崔琬所以才恼羞成怒、大打出手……”展不休自知理亏,也担心师父贸然登门、再受折辱,只好把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唉——!

这么说,为师该骂你一句‘活该’了。

那元季能何等人?

你又是何等人?

依我看、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修道习武,少与他们往来!”展不休见这肯留下来陪他的弟子,竟被他人怂恿、自讨苦吃,不禁长吁短叹。

道功虽失,但正骨接骨的办法,展不休还是颇为熟练,很快帮仆固行德正好了右手指骨。

尽管肿胀处依旧疼痛,但比起之前锥心般的痛楚,已然好受了许多。

仆固行德忍着手上胀痛,拱手向展不休行礼:“师父教训的极是。

这些时日,我与城中世家子弟厮混,做的尽是些助纣为虐的事情。

我仆固氏已然式微,他们虽与我称兄道弟,但又有几人、从心底看得起我?

不过是因我会一些拳脚,想叫我充作打手罢了。”

展不休指了指身前的一方圆座:“坐下说话吧!

你能看清这些,还不算太糊涂。

如今咱们道冲观,何尝不是‘树倒猢狲散’,你的许多师兄弟、皆脱观自谋生计去了。

为师蹉跎大半生、如今老境颓唐,虽则凄凉了些,却也是咎由自取。

为师过去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同道。

如今落拓至此,还肯与我往来的、竟只有尉迟渊一人。

行德,你心性不坏、过去跟着为师,实是误你!

这世道再如何险恶,但若没有一颗精明仁厚之心,又如何能真的长久?

为师惟愿你尽早回头,莫再继续错下去,落得如我一般的下场……”

展不休絮絮叨叨、仿佛大彻大悟,又与仆固行德说了许久。

两人才煮了稀粥、草草喝过,算作今日的晚斋。

仆固行德要回靖室休息时,展不休再度叫住了他:“昨日洪太祝来过,说近日太微宫有一桩谋划,需召集些道门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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