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雨凑云集,座无虚席(1/4)
首辅回京,就好似本就波涛汹涌的海面,骤然生出一道旋涡。
风雨合奏是不可或缺的背景,電電蛟龙争相共鸣随浪起舞,臭鱼烂虾被卷至半空露出腐朽的尸身。
旋涡的中心,反而是最安宁的地方。
张居正入京以后,回府安顿、打扫门庭、销假吏部、回旨通政司,神間气定而默默无闻地走完了报道的全流程。
在真武庙为皇帝即将出生的子女求了一签后,张居正便回了府上,紧闭家门,谢绝外客,彻底不再抛头露面。
盖因内阁大学士起复的惯例如此。
若是第一面不等着皇帝召见,反而四处走亲访友,不免显得有些太过桀骜自由。
这也是为什么吕调阳只能跑去渡口迎见,而非在京城内坐等。
当然,首辅必须懂规矩,皇帝却不必讲规矩,
所以。
「陛下命我先回内阁坐班!
?」
天刚蒙蒙亮,已然有天使登门。
张居正恭谨接过魏朝的手诏,皱着眉头确认再三。
魏朝忙不迭快步上前,双手将首辅扶住,口中解释道:「元辅入京的具体时日不能前知,陛下这几日的政务早先便排得满满当当,今日诸事,着实不能推脱,分身乏术。」
「陛下一再令咱家转述,让元辅莫要多心。」
惯例从来都是用来打破的,这句话再一次被很好地诠释了一一张居正这一等,并没有等来皇帝召见。
张居正闻言,当即正色敛容,拱手朝紫禁城的方向遥遥一礼:「陛下这般劳累,恐怕有碍龙体,可需微臣分担一二?
这话就差直接问了,皇帝到底在干什么,连召见首辅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张居正并不怀疑自己离京数月便失宠了。
他只是上下打量着魏朝,心中惊疑,莫非皇帝身体抱恙,被这些太监秘而不宣!
?
越想越不对劲,连落在魏朝身上的眼神都变了。
魏朝感受看张居正的眼神,不由心中苦笑。
他只能安慰自己,做太监不被这样猜忌一遭,反而说明上不了台面。
轻笑一声,魏朝也不避讳提起皇帝的日程:「陛下今日接见外臣,由几位公候、大长公主、鸿胪寺少卿杨宗仲、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池浴德、诸通事官、译字官随驾。」
除了亲戚勋臣外,鸿胪寺主同声传译,四夷馆主文书笔译,都是外事活动中的正规人马。
话里,自然是说专业的事情,有专业的官吏分忧。
话外,仍旧在解释,皇帝今天是正儿八经没空,外国使臣的会见不好随意改动,别瞎想。
听了这话,张居正才按下心中设想的滔天阴谋。
他尴尬地随口问道:「外藩朝贡?
哪些外藩?」
魏朝回想了片刻,答道:「来了好几个使团,佛郎机、干丝腊、红毛夷、琉球、朝鲜。」
「除了朝贡外,还有一些别的事宜商谈。
尤其海运,开春时远洋的船只沿海试航,往返不爽,眼下便要为出海远航拟定航线了。」
张居正闻言,恍然颌首。
皇帝早先便说过,远航不能只是耀武扬威,那是劳民伤财之举。
想要海贸茁壮发展,需得有利可图「良性循环」
是故,自然要知己知彼,看看哪里喜欢本朝的商货,哪里有本朝稀缺的土产,以及至关重要的索要海图。
如此看来,都说皇帝政务繁重,也不是无因。
这事本来可以交给礼部操办。
但皇帝的那些亲戚勋臣们,这几年在近海贸易上,赚得是盆满钵满,远航这等事,哪可能不上去掺一脚。
弄得皇帝不得不在礼部之外,带着亲戚勋臣们,自己组个场子。
他勉强接受了皇帝今天是真没空的事实。
张居正这才看向手诏,在手中翻来覆去:「还未请教魏大档,陛下这份手诏,又是何意思?」
手诏,也就是没走流程,不下玺不盖章的手书。
形式和措辞往往多出三分随意。
但皇帝这份手诏,却不止三分,已然是十分随意。
简单一张不知哪里撕下来的白纸,条目一二三四,内容拢共十来个字。
魏朝见状笑了笑,拱手朝紫禁城方向,出言解释道:「这是陛下交办元辅回内阁后,
尽快合议的几件事。」
「具体卷宗业已让值内阁中书舍人准备。」
敢情是有所差遣。
张居正这才隐约从条目一二三四中看出名堂来,
正聚精细想着,魏朝再度开口:「此事,陛下还有口谕。」
语气肃然。
张居正连忙躬身下拜。
魏朝清了清嗓子,掐着声线学起皇帝的声调来:「诸事纷繁积压,盼先生尽快处置,
妥与不妥,后日奏对,与朕好生分说!」
声音歇止,张居正下拜一礼。
「臣领旨。」
魏朝第二次扶起张居正,和蔼笑道:「咱家顺路引元辅入宫?」
对于皇帝的急切,为人臣子需得有所回应。
备轿要不少时间,等凑齐轿夫,准备妥当,天差不多得亮了。
如此还不如挤上一挤,早点将首辅请回内阁当牛做马。
张居正自然没有二话,点了点头:「劳烦公公了。」
说罢,便在魏朝的客气寒暄中,联袂出了张府。
两人一同掀帘入轿。
轿子摇摇晃晃往紫禁城而去。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就在张居正回返内阁时,文华殿中的廷臣,正在为稍后的廷议养精蓄锐。
廷臣们三五成群,低声议论汪宗伊正在与何洛文商讨皇帝首胎的各项准备,殷正茂在一旁不时插嘴。
刑部尚书潘晟与左侍郎许国似乎言语间有所分歧。
户部尚书王国光与工部尚书朱衡,今日去清查工部节慎库以及诸船厂的账目,缺席了廷议。
分别由户部左侍郎李幼兹,工部左侍郎万恭与会。
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还未到场。
东阁大学土王锡爵,则是将值文华殿中书舍人王应选,拎到了角落。
「王俊卿,听闻你到湖广,到处与老臣汇报?」
王锡爵双手负在身后,言语中隐约带着质问。
汇而报之,是对堂官的专有词汇,可不是简单攀谈那么简单,往往是将相关政务「汇」于一,再有立场有角度地呈「报」。
你说你一个中书舍人,可从来都只对皇帝与内阁汇报当期要务,自作主张跑去跟守孝的前首辅汇报内阁诸政,这算什么意思?
王应选被这位本家堵着追究,只觉有苦难言。
他额头有些微汗:「王阁老,下官是奉旨祭祀承天府去的湖广,返程时拜谒了老师,
又听闻老师说起,江陵公痔疾复发,便顺道上门拜访了一番。」
「汇报之说,纯属子虚乌有。」
作为颜门四人之一,看望湖广提学副使颜鲸,那是师生情笃,不必多说。
至于张居正,当初重修《大明会典》,张居正请王应选为纂修官,也有推举之恩,举主抱恙,哪能不上门探望一二?
总而言之,正常人情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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