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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宗罗百代,彻里至外(2/3)

……

“天下宗师不过十余,如今五位在台上,颜山农还在江西吉安著书,庞嵩从不离开天关书院半步……”

“和尚我是当真想不出这是哪位宗师。”

莲池和尚坐在张四端身旁,轻轻摇了摇头。

张四端闻言,惊讶道:“大和尚交游天下,竟也不知?”

大和尚双手合十:“说明机缘未到,等那位来了,你我便知晓是谁了。”

张四端点了点头,心中反而越发好奇。

他愈发庆幸自己没跟侄子一样躲懒不肯前来。

如今这场文会,愈发精彩了。

王学三大派,浙中王门的钱、王二人,南中王门薛应旂,泰州王艮门下的李贽,统统齐聚。

这就罢了,王学盛会,说句屡见不鲜也不为过。

但加上袁洪愈这位程朱正统,王世贞这个野路子靠名望走到前台的士林领袖。

那便可称之为风云际会了。

如今再添一位不曾出场的宗师人物。

台下佛门的大和尚,湛若水嫡传洪垣……

王、朱、陆、佛、杂,各道汇集一地,当真不愧门口那句“大明朝学术研讨会”。

……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的功夫,台上多了一把交椅。

但,却比原本的座椅,小上那么一圈。

这是钱德洪一力主张的——他并不是很服气。

钱德洪面色肃然看着王世贞:“此文却有万千气象,但只做归纳,并未表明学说,有所开创,当不得与我等同列。”

“若是届时这位说出一番见地,才可换上与我等同等之交椅。”

论道论道,不止是学问功夫。

同时也讲究气势争锋。

要是人还未出场,一篇文章就让其与自己并列了,那后面的事也就没得辩了。

所以有些表面功夫,该争就得争。

王世贞看着这把小一圈的交椅,只觉得如此似乎更适合少年体型,否则坐上去空空荡荡,那才有些滑稽。

当然,也是因为皇帝嘱咐的关隘,并没有争座次一说,所以他也懒得与钱德洪争论。

王世贞挥手掸了一下青色衣袍,语重心长道:“钱公着相了,这是探讨学问,又不是排列儒林座次,如何争起座次来了。”

精通兴观群怨的士人,讽刺起人来,自然是不弱的。

钱德洪不擅长文笔,则是突出一个直来直往,他冷哼一声:“王盟主在盟内给人论资排辈,动辄开除党籍的时候,可不是这说法。”

王世贞洒然一笑:“结社是结社,做学问是做学问,钱公不要混为一谈。”

钱德洪重病缠身,愈发不能控制心念。

只觉得自己被王世贞的厚颜堵的难受。

王畿在一旁沉默半晌,突然插话:“王盟主还未揭露,方才诵念的文章,是哪位的手笔。”

比起想蹭名望的王世贞,他更在乎这位宗师,究竟是谁。

是学问有精进的老友?

还是某位隐世不出的先达?

总不能与李贽一般,又是哪个横空出世小辈吧?

尤其是这篇文章奇奇怪怪的白话风格,让王畿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诡异之感,已经驱使着王畿问了数次王世贞,那份文章,是何人手笔了。

薛应旂闻言,也从沉思头抬起头,看向王世贞。

王世贞见众人都朝他看来,轻飘飘打了个哈哈:“人来了诸位便知道了。”

薛应旂突然叹了一口气:“这般学问,何必遮遮掩掩,落了下成。”

李贽屈指敲了敲交椅的把手,笃笃作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摄了过来:“这话李某人倒是也想说,薛公这般学问,又何必还未开始,就交锋心性,打压余者气势?”

薛应旂被无情拆穿,不由哑然。

李贽说得对,他确实有意打压他人的气势,以做提前交锋。

这也是无奈之举。

方才那一篇文章念完之后,他心中的压力,紧迫感,油然而生,令他难以忽视。

尤其是,这种超迈一时的眼界下,又究竟持有什么学说?

这时候袁洪愈也插话道:“此人功底之老到,薛公还是莫要白费功夫了。”

跟王畿的以“我”为准,放浪形骸不同,朱子理学的嫡传,就是这样一板一眼。

薛应旂含蓄地笑了笑,并不接话。

王世贞在旁,正要开口打圆场。

便在这时候。

场馆外一阵喧嚣。

锦衣卫挎刀带剑,金吾卫手执仪仗,鱼贯而入。

三道鞭声突兀响起。

啪!

啪!

啪!

一道尖声细气,拿捏腔调的唱喊声响起。

“皇帝驾兴!

官绅恭迎!

草民俯伏!”

在场众人,无不露出惊愕之色。

皇帝来了?

锦衣卫涌入,净鞭开道,内侍唱名,真是皇帝来了!

这是文会,皇帝来做什么?

这是大部分人的疑问。

馆内众人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偶尔有目光凝重,思绪万千。

只有少数人,面色不改,早有预料。

当然,情绪都在心中,各自的身子动得都很快,纷纷走出场馆,门外相迎。

……

官绅恭迎是真,草民俯伏只是例行喊话。

但今日受邀的数十人中,还当真没有草民。

钱德洪、王畿都是六部郎中的官身;薛应旂是按察司副使致仕;袁洪愈更是隆庆年间的太常寺卿,穿绯袍的大员。

其余什么翰林编修、司经局洗马、今科进士,哪一个没有官身?

就连莲池大和尚,也是僧录司封了果位的佛爷。

这就是参与哲学讨论的用户画像,不是脱产与学问皆有,又怎么能做这些无根的学问?

所以,当朱翊钧来到场馆外,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只感觉自己不是在参与什么民间文会,而是在视察哪一部司的衙门。

他皱着眉头,看向周子义:“周卿,今日司经局不当值吗?”

众多士人迎到门口,自然是要给锦衣卫清场做安保的。

朱翊钧等着入馆的功夫,免不得耍耍帝威。

周子义连忙解释道:“陛下,世庙德妃薨逝,辍朝三日,今日司经局也并非臣当值。”

朱翊钧哦了一声,才想起这两天辍朝。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嘱咐道:“论道是好事,本职也不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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