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峻宇垂堂,魑魅魍魉(2/3)
“赵部堂不妨急流勇退,坐等钦差罢。”
赵贤默然无语。
……
湖广会城,五月初十。
长江,横跨东西。
汉水,连通南北。
两江交汇之地的湖广,一直是天下腹心,九省通衢之地。
作为湖广会城的武昌府,码头从来都是三教九流,熙来攘往,络绎不绝。
今日武昌府最大的码头,却是被清了场,无关人等都被赶去了别处码头。
净水洒地,黄土铺道,当先一排站满了布政司、巡抚衙门迎候的官吏,更外一圈,差役、卫队们纹丝不动,高举仪仗。
从中午等到现在,晴了几日的武昌府,再度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差役们自然是难免有些不耐烦,只在几位上官的弹压之下,才忍气吞声。
“不是说钦差晌午到了?
这都快下午了!”陈瑞皱眉,脸色颇有些焦急。
无论是个什么下场,在等待审判的时候最是煎熬。
如今虽然把事情结在了岳阳王府,以及有嫌疑的巡抚赵贤身上。
但他的审判,也还是少不了。
陈瑞一左一右,站着湖广左参政郑云鎣、左参议冯时雨。
郑云鎣抬眼看了一眼陈瑞,并不接话。
这位布政使,这些时日不过问省内民政,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他作为如今布政司,仅次于陈瑞的人,自然乐见陈瑞下台,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个机会。
冯时雨接过话头:“南直隶过来湖广这一截,路上的府县,或多或少受了大水,慢一些也正常。”
逆水行舟,本来就慢,加上纤夫要抽调去防汛,耽搁行程再正常不过。
陈瑞闷闷不语。
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湖广按察使杜思、都指挥使詹恩。
见其养气功夫十足,面上丝毫看不出不安。
陈瑞也不由深吸一口气,稍稍克制一番情绪。
左参政郑云鎣一副好奇的样子,开口道:“赵巡抚跟舒御史,怎么都没来迎钦差?”
虽说巡抚跟巡按御史,也是钦差职司,但跟这种来奉旨查案,特事特办的钦差还是有所不同的。
哪怕只说是过来打个招呼,也是有必要的。
陈瑞闻言,便想起来前几日,几人齐聚岳阳王府的事,面色忍不住露出笑意。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但好歹是冤有头债有主了。
既有了人背负罪名,又不会显得他陈瑞无能。
他不咸不淡地挖苦了一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人家一心要查办大案,现在自然是脱不开身。”
说完这句,陈瑞终于才稍稍平息了些许焦躁。
郑云鎣心知肚明,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
巡抚赵贤此前不管不顾,一个劲想查个水落石出,已然是恶了上下官场。
如今屁股上沾了屎,也只能闭门不出了。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天色逐渐昏暗,阵雨时有时停。
直到太阳已经渐渐西斜,终于,才有数艘钦差官船,出现在视线之中。
官船无论是大小,还是形制,都如夜空璀星一般,在长江百舸中独树一帜。
迎候的官吏见了,纷纷躁动起来。
翘首盼望,交头接耳。
陈瑞连忙率领布政司的官吏上前迎候。
都指挥司、按察司也一左一右迎候。
三司恭迎,为首的一艘高大楼船,气势汹汹,宛如天幕倾倒,稳稳压在了码头上。
楼船的阴影覆盖在迎候的官吏身上,众人尽数仰头。
只见几名钦差站在甲板之上,探出半个身子,神色冷漠地朝下方看来。
居高临下。
场上湖广三司官吏,纷纷打了个寒颤。
……
与此同时。
距离码头不远,城内某处不知名的府邸之中。
三进三出的院落,走到最深处的茶室,不时传出谈话的声音。
茶室之内,一位面色富态的中年男子手上拎着一壶茶,盘坐在茶几前。
茶几相对而坐的,则是一名年轻男子,有些紧张地抓耳挠腮。
中年男子悠哉地给自己酌了一杯,呷了一口。
相对而坐的年轻男子终于忍不住催促道:“宗叔,钦差如今恐怕已经进城了!
您如何半点不急!
?”
富态中年男子充耳不闻,再度呷了一口茶。
见自家宗侄神色惶急,不由摇了摇头,宽慰道:“钦差是来查张楚城案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伱干的。”
对面的年轻男子立马腾一下站了起来,面色不善:“宗叔少在话里下套,哪怕按着嫌疑排下来,那也是宗叔在先,还轮不到本王!”
富态男子淡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你急什么?”
“几日前,陈瑞、赵贤、詹恩、舒鳌在岳阳王府不是把事情查清了吗?”
“矿贼就是岳阳王府养的,官面上是赵贤与他配合,关咱们什么事?”
年轻男子听罢不由无语。
骗外人可以,怎么给自己也骗了。
不说豢养贼匪这事了。
光是让辅国中尉体面离世这事,湖广有能耐做这种事的,就没几个人。
无关?
骗鬼!
富态男子伸手示意对方坐下,收敛了神色,神色认真开口道:“那件事,本就跟我没关系。”
“当初张楚城只是想查私铸铜、兵甲这等小事,我有什么理由下黑手?”
“别说黑手,当初他查到长沙士绅头上,吉王左脸被打完,伸出右脸给人打,你看藩王在这些钦差面前算什么?”
“黑手?
我又不是脑子坏了!”
私铸钱币、兵甲之事,本就是大明朝一大保留节目。
因为历史遗留问题,中枢的铜钱,已经失去了信用,各州府稍微偏远的百姓,甚至宁愿以物易物,也不愿意使用中枢铸造的铜钱——云南专用海贝,四川、贵州用茴香、花银及盐、布,江西、湖广用米、谷、银、布,山西、陕西间用皮毛。
有空白自然就有人填补。
朝廷的铜钱面值大,不值钱,地方上私铸就面值小些,讲究一个薄利打开市场。
直接点的,就有卫所官聚众立炉,各地佥事纵子私铸。
隐晦点就是假托于商贩、或是士绅,自己躲在幕后。
形成规模和产业链之后,地方官吏自然也是其中一环,然后开始老一套的玩忽职守,上下相欺,蒙蔽中枢。
发展到如今,可以说各地都已经有了自己的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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