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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海瑞罢官(1/2)

梅汝成的话中有些恐吓的成分。

大领导不会让他下跪的。

因为如果大领导真的发脾气了,下跪都没用。

过去他们这儿有个教育局长捅了个大篓子,在万众惊骇目光中,他给沈剑秋跪下了,结果沈剑秋说,你下跪有什么用?

如果下跪有用,大清就不会亡了!

我不要下跪,我要你给我和学生家长一个交代!

沈剑秋就是一个这样极其变态的人。

他很有才华,他用才华将周围的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用变态的高标准,一视同仁地要求着自己和其他人。

苟应彪以前还在府办的时候,曾经在凌晨三点把一份材料交给沈剑秋的秘书,当时他略带心疼地问道,给大领导当秘书,很辛苦吧?

秘书点燃了一根烟,夜晚月色迷蒙,在烟雾缭绕中,他说,辛苦什么?

习惯了,天天如此,夜夜如此!

他从这哥们儿的话里听出了蛋疼。

可怕的是,因为蛋疼,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每年都要评优。

每年评优的名单,都不会少于十六页。

这张多达上千人的名单上,只是简要写了优秀人选的名字和单位职务。

每年沈剑秋都会过目。

他会在名单上用红笔把他觉得有问题的人选圈出来,在旁边用漂亮又可怕的字体写上“此人去年不是诫勉谈话过吗?

选择他的理由为何,让x局来跟我说!”

开会时,如果会上出现了新面孔,沈剑秋会尝试说出此人的名字,某年在某单位任职获得过优秀评价。

他说的十有九中,这种记忆力令人叹为观止的同时,也令人感受到巨大的无所遁形的压力。

所以苟应彪毫不怀疑,如果大领导真的知道王子虚的名字,刚才梅汝成虚构中的那一幕真的会发生。

他只是不知道,大领导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王子虚的名字的。

王子虚仍然直直站着,如同一根旗杆一般挺立,看上去简简单单,苟应彪却越来越看不透他。

他以惊人的速度变了脸,掏出一根能掏出来的最高档次的烟,赔笑道:

“王子虚同志,何出此言呐!”

苟应彪笑嘻嘻的,笑容如春天般温暖,王子虚却只觉得荒诞。

他伸出手拒绝了:“我不抽烟。”

苟应彪很自然地收回了烟:“谈什么辞职呢?

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是我逼得你辞职的嘞!

哈哈。”

他干笑了两声,无人附和。

沉默带来尴尬。

梅汝成和刘科长相互递烟,两人一并点燃了,大口地抽着,很快办公室里就烟雾缭绕如同仙境。

“苟应彪,有些事情不上秤没几两,上秤了,几千斤都打不住,刚才王子虚同志反映的事情,诸如什么加油站,什么‘不跑不送原地使用’,我都听到了。”

苟应彪头上的汗水潸潸落下。

梅汝成不慌不忙吐出一口烟雾,半是自嘲半是不屑地笑了笑。

“我也不是纪委的,这些破事不归我管。

我也懒得插手你的破事。

我只是想告诫你,有些小腐小贪的情况,演变到最后都成了大惩大诫。

我好歹也带过你,师徒一场,我不想在廉政报告上看到你。”

梅汝成这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听在苟应彪耳朵里,却是自从他进办公室以来最轻松的一次。

他终于搞清楚梅汝成的态度了。

一时间激动得眼泪都要飚出来。

王子虚感到自己有些抽离。

他开始觉得,事情渐渐与他无关了。

梅主任不是神兵天降,也不是包青天。

他不是来主持公道的欧里庇德斯式解厄之神。

“梅主任,您放心,我绝对处理好这事。”苟应彪拍着胸脯打包票。

许世超捧着一个烟灰缸进来,恭敬地放到桌上,又恭敬地退出去,走之前还温柔地把门带上。

梅汝成说:“把门开着。

办公室里抽烟,憋得慌。”

刘科长又去把门打开。

他把烟灰弹到缸里:“我来这儿之前,听小刘把事情都说了。

我们到这儿来,就是来给小王撑腰的。

小王,你有什么想法,就在这里跟苟局说,当面把话说开,事情还好办一些。”

王子虚摇了摇头:“我还是想辞职。”

梅汝成瞪了他一眼:“辞什么职?

怎么,牛脾气起来了?

学海瑞罢官哪?”

王子虚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还真不是海瑞。

他在文暧那儿有两成股权,辞职了正好无缝接手,省得以后申报个人事项的时候头疼。

可这事儿不能说。

梅汝成一脸痛心疾首,如同训自己子侄辈:

“搞文学不是把自己搞脆弱的,搞文学是把自己越搞越强。

碰到点黑暗就不干了,那怎么行?

哪儿没点黑暗,你以为外面就很干净?

你以为你是陶渊明,是海瑞,在别人眼里,你是逃避!”

刘科长说:“是啊王兄,你能提条件你就大大方方提,梅主任的面子摆在这里是吧?

而且你想想,你辞职报告交到组织部,大领导都会看的,他看到你名字眼熟,要问起来,说不定还搞出一场政治风波。”

苟应彪满头大汗:“小王啊,辞职的话咱们再也不谈了。

咱们今年评优,这个优秀我尽力给你争取,还有明年的晋级提拔,我也马上排上日程。”

他这话是咬着牙说的,仿佛出了极大的血。

当等了许多年的话终于听到耳里时,王子虚却一瞬间释然了。

“我不要优秀。”王子虚说。

梅汝成眉头一皱,转身到一旁抽烟。

苟应彪压低声音说:“你别耍脾气了,当着梅主任的面搞得大家难看。”

王子虚看到,苟应彪眼睛里满是不耐烦。

苟应彪自始至终都没有理解他。

他以为王子虚的拗劲,都是在搞他难看。

在多年的时光中,他已经放弃了向别人解释自己。

不是同类的人,永远也无法相互理解,就正如他无法理解苟应彪是如何做到变脸速度这么快的。

他深吸一口气,说:

“我真不要优秀。

我拿了这个优秀,又能怎样呢?

明年我就31了,九级科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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