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教坊司(1/2)
陈迹回到陈府时,已是夜里亥时。
他站在深褐色的侧门前,敲了敲门。
隔了十几息,门内这才有小厮提着灯笼过来开门。
陈迹总觉得有些别扭,若回自己家每次都得敲门、等待,开不开门的权力永远掌握在别人手里,这个地方恐怕永远也难以称之为“家”。
陈府很华丽。
可陈迹总觉得自己只是身体到了这儿,魂儿还不知道在哪飘着。
他清楚记得太平医馆后院的第三排右数第七块青砖上有个缺角,他也记得柜台后面的朱红抽屉上,每一格都写着什么草药名字。
可若是现在有人问他银杏苑里有几张椅子,小瀛洲里最高处的亭子叫什么,他一概说不清楚。
小厮提着灯笼说道:“公子,小人给您引路。”
陈迹挥挥手:“不必,月光挺亮堂。”
他独自往银杏苑里走去,经过寒梅院时,隔着围墙能看见院里透出光来。
想必兄长陈问宗还在挑灯夜读,准备十余日之后的科举。
陈迹原本想去敲敲门,而后又熄了心思。
快到银杏苑时,隔着很远便听见小满正咯咯咯的笑。
他推门门扉,小满惊喜道:“公子回来啦?”
另一边,却见陈屿坐在小院的石凳上说着:“我今日去查粮仓时……咦,你怎么才回来?”
陈屿今日洗去一身灰尘,冠巾束发,换了一身明红色的曳撒,曳撒上绣白鹤祥云。
此人坐在银杏树下时光彩照人,将周遭的风采都盖下去了。
陈迹没好气的拍着身上浮灰:“你怎么在这?”
陈屿得意洋洋道:“我今日去巡查粮仓,方一出手便捉住两个蛀虫。
这两个狗东西收粮食的时候,故意令百姓将粮斗装得很满,满到冒尖。
等称完粮食,他便朝粮斗踢上两脚,让冒尖的粮食落到地上。
待收完粮食,他便将地上的粮食扫走,按陈米的贱价转售其他粮号……怎么样,厉害吗?”
陈迹恍然,合着是来炫耀的。
小满将怀里的小黑猫丢在地上,从耳房里端来一碗水递给陈迹:“公子喝水。”
陈迹将碗里温水一饮而尽,看向陈屿:“你等到亥时,就为了与我说这些?”
陈屿摇摇头:“当然不是,我今日听说你将盐引全都抢走了,盐号的几个掌柜去便宜坊摆了一桌酒席,这会儿恐怕还在饮酒庆祝呢。
你这确实是一记昏招,孤家寡人一个,没有陈家盐号那九十三间盐铺,这盐引对你来说只是个负担。
我原本还担心你藏了一手,如今不用担心了。”
陈迹不动声色的坐在陈屿对面:“那我该怎么做?”
陈屿诚恳道:“我虽然想赢,却也见不得那些狗东西如此取笑你。
你明日便将账册与盐引送回去,我教你如何一步步拿捏那些掌柜。
不出三年,我一定帮你将盐号拿在手中。”
陈迹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多谢好意,但不用了。”
陈屿有些急了:“他们已遣快马告知所有盐铺停止售盐,等年底主家盘账,这一切亏空都会记在你的头上。
到时候别说争过继之事了,只怕想进族谱都难。
若是这些盐号掌柜再刻意宣扬,你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你与齐家的婚事说不定都要告吹。”
陈迹笑了笑:“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陈屿痛心疾首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啊的!”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且让你先跌一跤吧,等你摔疼了就来找我,到时候我与你一起补救。”
陈屿来到银杏苑门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来:“对了,今日陈问仁被押解去岭南了,坐着牛车走的。”
陈迹好奇问道:“流放岭南不该是戴着枷锁徒步前往吗?”
陈屿讥笑道:“有几个官差敢给陈家嫡子戴枷锁?
官差也乐得有车坐,怎会推辞?
他们押着陈问仁出了永定门便解下枷锁,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半点都不像被流放的人。
等车马到了金陵,自会有人帮陈问仁办好文书,换个人顶替去岭南,反正岭南的官吏又不知道陈问仁长什么模样,也没人敢揪着此事不放。”
陈屿慢悠悠道:“陈家给陈问仁在金陵准备好了住处,往后他只需深居简出,等明年陛下大寿时再献上一万两银子的万寿金,便能大赦。
岭南是穷人的岭南,金陵是官贵的金陵。”
陈迹平静道:“我与陈问仁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自逍遥他的,别来碍我事就行。”
陈屿摇摇头:“二房会将这笔账全记在你头上的……小心,他们向来不择手段。
走了。”
陈迹坐在石凳上若有所思,小满回屋拿出一封请帖:“公子,今日申时,齐家送来一封请柬,说是齐家嫡长孙齐斟悟邀请您明日去教坊司呢。”
陈迹接过请柬却见请柬上写着:“陈迹贤弟台鉴,兄齐斟悟顿首拜。
时维仲春,曲江烟暖。
幸蒙圣泽,新赐教坊《汴梁四梦》古调新声,明日申时敢邀贤弟同品丝竹。
共证风流。”
他将请柬随手丢在石桌上:“你是怎么回的?”
小满赶忙将请柬拾起来:“公子别扔啊,这请柬虽是用了齐斟悟的名邀您,可字迹娟秀小巧,定是女子亲手所写。
定是齐家女想邀您又不好用自己开口,便假借兄长之名。
但她留了个小心思亲手写了请柬,拿这字迹暗示您请柬主人的真实身份呢。”
陈迹疑惑:“这么多弯弯绕绕?”
小满笑着说道:“小女子的心思就是会曲折些啊。”
陈迹摇摇头:“那就更没必要去了。”
“好吧,”小满嘀咕道:“来送请柬的小厮说,明日不少文人士子会去,都说要见见您的风采呢。
公子还不知道吧,您赢下佛子的故事已经在各个茶馆传开了,明明不参加科举,却将那些来参加科举的士子都给盖过去了。”
“文人士子?”陈迹若有所思。
他从小满手中拿过请柬:“我明日散班了就过去,晚上便不用等我,估计会回来晚些。”
小满问了一声:“公子要不要从家中支一辆马车?
能去教坊司的非富即贵,大家都是乘车乘轿前往,您走路去或许有些不体面。”
陈迹摇摇头:“不必。”
……
……
翌日申时,散班。
陈迹低声对林言初叮嘱几句,转身往辕门走去。
此时,辕门前停着一架马车,马车侧面的活页木板上,镂空刻着一只彪。
彪,六品武将胸前的补子图案。
传说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生无斑纹,遭虎母厌弃,大多活不下来。
但活下来的彪,吃枯骨、抢恶食,独自长大的彪必然凶恶异常、厮杀凶狠,生前身上无一处完整皮毛,死后亦找不到一处未断之骨。
陈迹见此车驾并未在意,可当他与马车经过时,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公子,大老爷听闻您今日要去教坊司听戏,特地派我来都督府外候着您。
他还交代,从今往后,您出行车马便由小人负责了。”
陈迹慢慢转过头去,却见一人头戴斗笠,低着头从车驾侧面走出来。
司曹癸。
阴魂不散。
陈迹皱起眉头,司曹癸竟摇身一变成了陈府的车夫?
还是说,对方进京之后便一直潜藏在陈府车夫班房里?
可陈府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对方回到宁朝不过一个月时间,怎能如此轻易混入陈府?
除非陈府之中有军情司的人能拍板做主。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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