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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侍中(万字)(2/5)

章越在元丰时尊孟子为经,提出民本之论,也是附和她政治,一切以便民为去留的主张。

章越道:“然臣以为太皇太后方才所言,元丰之政不便,以嘉祐之法救之。

此论,犹倒持泰阿。”

珠帘轻颤,高太后“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臣以为这是谁为先,谁为后之论。

譬如医者用药,“章越以笏板虚划,“当以主症为本,辅以调理。

若元丰之政为症,嘉祐之法为药,则当言'以元丰为本,参酌嘉祐'。”

“而非反客为主。

“章越顿了顿,“正如太皇太后所言'佑'字在后,方显本末有序。”

这个放在哲学里,就是谁为第一性的问题。

就好比说理论和实践,到底谁更重要的问题?

肯定没有当初说完全要理论,不要一点实践。

或者说完全放弃实践,只要研究理论的。

现实中肯定是理论指导实践,实践又补充理论。

第一性就是我们在理论和实践中,更侧重哪个。

司马光方才稍稍妥协说,新法可以不必全改,但后来又说要回到熙宁之初。

这话一看就知道。

司马光因为尽废新法的主张遭到章越等人强烈抨击,所以稍稍退让一些,但不等于说他认为自己错了,只是迫于形势妥协而已。

所以元祐元祐,到底是元字为主,还是祐字为主?

章越继续道:“先帝改元'元丰'时,曾对臣言'丰者,大也'。

今若改'元祐',当知'祐'乃助也——天助自助者,岂非暗合太皇太后'便民为本'之训?”

高太后听了章越之言,本是紧锁眉头转而舒缓,帘后张茂则看了心道,章越果真了得,连太皇太后这等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说得动。

高太后笑道:“卿元丰宰国五年,稍改熙宁之法不善,老身以为嘉也,不过先帝太过执拗不能尽善。”

“所以这元佑的元字也是老身对卿之认可。

否则就是佑在元前了。”

“太皇太后明鉴。

“章越顺势道“臣以为要治理天下者当用心而不用力,臣思元丰之政所得在于念兹在兹,朝斯夕斯四字。”

章越知高太后文化水平不高,如今大臣们上奏疏和札子都要在奏疏后面‘贴黄’,也就是用黄纸另写一段内容,对奏疏和札子内容进行‘画重点’。

章越于是解释道。

“臣做件事情,始终要将心放在事上,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就是念兹在兹。”

“朝斯夕斯则出自朝于斯,夕于斯,取自坚持不懈的意思。”

垂帘后的高太后听章越所言道:“念兹在兹,朝斯夕斯。”

章越笑道:“如沙弥修行,不在晨钟暮鼓之多寡,而在是否时时存养佛心。

治国亦然,熙宁之失正在用力过猛,而元丰之得,恰在持之以恒。”

“正如臣少年读书时,其实众多同窗才智不过相仿,最后唯能坚持者,才在此事上分出了上下。”

垂帘后的高太后听章越举得例子通俗易懂,面露欣然。

而高太后一旁的新君稚嫩的声音:“章卿是说,新政要坚持?



此言一出,高太后张茂则一惊,这五月来高太后垂帘,新君从来不发一言,唯独章越今日在殿时出声了。

满殿肃然,章越精神大震,向垂帘后御座深揖:“陛下圣明。

譬如黄河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导。

先帝元丰之政,正是将熙宁激流导入正轨。”

“同时这也是先帝遗命!”

自己执政岂是为了高太后,而是新君。

章越说到这里,言语颇露哽咽,忠心耿耿之状溢于言表。

垂帘后的高太后,张茂则见此章越如此失态,一时也难言语。

高太后对新君道:“章卿四朝元老,又受托先帝顾命,陛下当以稷、契、周公、召公事之!”

新君道:“回祖母,朕晓得了。”

新君说完目光炙热地看着章越,对他露出期许来。

……

章惇府上。

章惇与苏轼二人连案夜话。

章惇将一壶冷酒倾入喉中言道。

“子瞻啊子瞻,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对我唯恐避之不及,唯独你不避嫌疑,还记得我这门槛朝哪开。”

满庭月色下,苏轼解下鹤氅接过章惇的酒盏,道:“我亦是奉吕晦叔之命而来。

门下侍郎托我问一句——日后朝议,可否稍敛锋芒?”

“哈!

“章惇掷盏于案,酒器在烛下泛着寒光。

章惇嗤笑一声,旋即又道:“怎么司马君实不罢我的枢密使了?”

苏轼老实地道:“听说今日留身时,魏国公在庙堂上为你说话了。”

章惇微微讶异,旋即道:“那倒是承他的情了,但我也猜到了,他不愿韩玉汝取我代之。

这些日子韩玉汝近来奔走慈寿殿,枢密使的紫袍都快熏出脂粉味了。

当然他也指望我在辽事上为他说话。”

苏轼明白,现在都下风传,蔡确章惇罢去后,章越将接替蔡确出任左相,而接替章惇出任枢密使的,则是近来疯狂向高太后靠拢的韩缜。

章越保章惇为枢密使的用意,是不愿让韩缜上位。

苏轼道:“其实太皇太后也厌极了韩玉汝那副谄媚相。”

章惇哈哈大笑道:“韩玉汝真是人品极差,先帝不喜欢他,今连太皇太后也不喜他。”

章惇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要不是辽国大军压境,我这枢密使怕是早就罢了。

就这时司马公还向辽国卑躬屈膝,妄图废除新法。”

苏轼道:“辽国七十万骑,实不可争锋。”

章惇道:“有何不可争锋?

辽主耶律洪基在国内变法不成。

这便趁着先帝驾崩之际,来索要岁币。”

“说是索要与讨要何异?”

“就好比富贵人家破落了,沦落到要饭,还不肯放低身段。”

“人家可有兵马在手呢。”苏轼苦笑道:“子厚,你还未应承我呢。”

章惇顿了顿道:“既是子瞻你出面,我且听你一言,以后在司马君实这……伪君子且让他三分。”

顿了顿,章惇嘴角扯出个冷笑道:“说好了,就三分,多一分不让。



苏轼苦笑道:“子厚,你还是这性子,明明应承我了,为何不说好话呢?”

章惇正色道:“新法富国强兵,先帝心血岂容毁弃?

收凉州败平夏,天下共睹。

若司马君实真坏了新法,实是祸国殃民,败了先帝的心血,他日胡马踏破汴梁,他便是天下罪人,他日安敢陪他吃剑!”

苏轼再度苦笑,道:“司马侍郎已病入膏肓,我怕他是没几日了。”

章惇道:“司马十二死了干净,省得看他做张做致。”

苏轼入京以来,也因为新法的问题与司马光吵了几次,也窝了一肚子火。

不仅苏轼,程颐范纯仁也反对司马光对新法一刀切的做法。

现在司马光的态度也趋于缓和了,不再是新法必废,而是比照嘉祐之法参定存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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