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2/2)
谁知道就在王州回?来的第二日?,先是爷奶卧床不起?,脖子上长了?老大的肉疙瘩。
接着几个弟妹也都?开始昏迷高?热,身上一样长了?疙瘩。
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开了?药,喝了?不仅没见好,到了?次日?晚上,两个老人就先没了?。
还没来得?及办丧事,几个弟妹又陆续开始呕血,一天之内就相?继咽了?气。
“我爹是后一个走的。
村里人都?说是因为我们家吃老鼠,得?罪了?鼠大仙,这才遭了?祸,还连累了?村里人。
当时那老鼠仔是我娘弄回?来的,她?受不了?打击,就疯了?。”
王州攥紧了?拳头,眼眶微微泛红:“但?村里吃老鼠的也不止我们一家!
我家出了?事以后,陆续有几家也有人得?了?病,我亲眼看着有人提着一袋老鼠扔到了?后山去。”
“若不是实在没吃的了?,谁会吃老鼠?
这鼠大仙要是因此就害死了?这么?多人,算什么?大仙?”
王州捂住了?脸,发出压抑的哭泣声。
殷承玉静默看着,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王州似是憋久了?,压抑的哭声很快变成嚎啕大哭,过了?许久,方才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嘶哑着声音说:“就是这些了?,也没有其他好说的。”
殷承玉又给了?他两袋干粮,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却发觉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太过苍白,最?后只艰涩地说:“再撑一阵子,孤……我们会尽快想办法,不会一直这样。”
王州接过干粮,也不知信没信,和?他道了?谢,便进了?屋。
没有人再说话,王家村顿时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静默良久,殷承玉才率先离开。
到了?村口?时,殷承玉扭头问随行的太医:“鬼神?之说不可信,鼠大仙之说是无稽之谈。
但?这些最?开始染病的村民,确实都?吃过老鼠,这疙瘩瘟有没有可能和?老鼠有关?”
太医方才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斟酌着回?道:“老鼠本身无毒,从前也有人食鼠,并未听过染上疫病之事。
但?如今山西饥荒,这些老鼠无食,说不得?就啃食过尸体。
尸体腐败后生出疠气。
老鼠啃食尸体很可能也沾上了?疠气。
人再食鼠,疠气从口?入,便生疫病。
但?这也只是臣的猜测,还需证实。”
殷承玉沉吟半晌,看了?看昏沉的天色,道:“先回?府城再议。”
一行人于是又快马赶回?府城。
殷承玉没有表露身份,便没有去官署。
而是寻了?一家已经无人的客栈暂做落脚地。
客栈大堂里桌椅歪倒,满是尘灰。
薛恕命人上楼将客房收拾出来,又去后院的井中看了?看,见井中水还干净,便打了?两桶提到柴房去烧。
殷承玉此行为了?节省时间,并未带上伺候的人。
如今一应起?居便都?是薛恕打理。
他正拧着眉整理床铺,薛恕就端着一盆热水上来,身后跟着的番役手里还端着一壶热茶。
“客栈简陋,只能委屈殿下了?。”薛恕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被褥。
几下便抖开铺好。
“孤没那么?娇气。”殷承玉宽了?外袍,自?己拧了?帕子擦脸。
薛恕替他将外袍挂好,又将干净衣裳拿出来放在一旁。
殷承玉到屏风后简单擦洗更衣,出来时薛恕已经叫人送了?一碗泡饼子上来,虽然?口?感?不怎么?好,但?热乎乎喝到胃里,确实熨帖许多。
殷承玉放下碗,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满身疲惫虽然?散了?些,但?想起?王家村的惨状,心头依旧沉甸甸。
他推开窗户,看着萧条寂静的街道,侧脸看向立在一旁的薛恕,指了?指窗边的桌椅,道:“陪孤坐坐吧。”
两人在窗边相?对而坐,都?未曾说话。
殷承玉喝了?两杯热茶,方才道:“其实周为善的法子是有用的,虽然?行事太过残酷,也并不是他的本意,但?确实控制住了?疙瘩瘟的蔓延。”
他想起?上一世最?后肆虐半个大燕的疙瘩瘟,眼底晦暗一片:“若是能以一省之人换半个大燕,你说孤该何如?”
今日?亲眼所见太原府城和?王家村的惨烈情?形,叫他坚定的决心动摇了?。
如此烈性的疫病,当真凭人力能控制住吗?
若是山西疫情?当真控制不住,他是眼睁睁看着疙瘩瘟像上一世那般横行半个大燕,还是效仿周为善,在疫病无法控制之时,牺牲山西一省,挽救整个大燕?
殷承玉第一次生出了?彷惶之感?。
薛恕窥见他眼底的彷惶,良久,才道:“如何选择,只看当时所处立场罢了?。
殿下是君,自?然?从大局出发,顾大局便需舍小节。”
“可这对山西百姓太过残酷,他们并不是没有生的机会。”殷承玉近乎自?言自?语。
他看向薛恕:“若是你身在局中,会如何?”
薛恕再次沉默,许久方才答道:“若站在臣的自?己的立场,大约会怨恨吧,没有人会不想活着。
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的性命。”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目光直直看向殷承玉,又道:“但?殿下心怀慈悲,与周为善不同。”
殷承玉苦笑一声:“有何不同?
若当真走到那一步,孤效仿周为善之法,在山西百姓眼中,孤也许就是另一个周为善。”
薛恕却是摇头,笃定道:“殿下非视百姓如草芥之人,不到最?后一刻。
绝不会放弃山西百姓。
若真到了?那一步,也只是为了?尽力保全更多人罢了?,是不得?已而为之。”
殷承玉长久凝视着他,良久才展眉笑了?声,倾身过去捏住他的下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孤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你倒是敢相?信孤?”
他微眯着眼瞧他,目含打量。
薛恕与他对视,目光并未闪避。
他当然?相?信他,因为他曾亲身经历过。
他非神?佛,却曾凭一己之力,救众生出水火。
神?佛尚且不慈,又如何能要求他完美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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