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七两肉(1w2)(3/7)
顾长安艰难地站了起来,在虚弱的颤抖中,只有驻剑才能站住。
他腾出一只手来,清理自己满是血水的白发,至于内脏碎裂就顾不上了。
白发肆意飘拂,也不知是人间的神还是地狱的鬼,并非豪气干云,而是悲凉怆然:
“还给我好不好。”
顾长安陡腕挥剑,横亘在圣人前路,凄厉的眼神看向人身鱼尾。
后者心惊胆跳,片刻后镇定心神,疯子借助国运之剑才能勉强斩杀恶之海棠,威胁不到自己的性命。
可瞬间,他童孔地震,鳞片剧烈收缩。
这是何等恐怖的一幕?
一人。
无剑。
不,他就是剑!
血人凌空斩来,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白发是剑刃,身躯是剑身。
诸多修行者脚步停滞,目瞪口呆地看着。
动作似剑不足为奇,可浑身都是交织肆掠的剑气,那便成为有史以来最壮观的一幕。
人身鱼尾根本避无可避,咬牙不退,毕生圣力聚于双拳,要强硬扛住这一剑。
他没有高估自己,只是低估了疯子。
当血人以自身斩来,他隐约间明白了,这是疯子的剑,人世间独一份。
哪有什么援军,哪有什么剑,以后就是一人一城。
不对,是孤独一人。
人就是城,幸好是剑斩来,不是城坠来,否则自己扁碎稀巴烂吧?
人身鱼尾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是后悔不该离开长江,这疯子以身作剑的威力真的恐怖啊。
顾长安单手握住头颅,往后一抛,砸得四分五裂。
天地间一片死寂,蛮卒大军挺进的速度都凝滞了,高高在上的圣人就那样魂归去兮。
斩圣!
修行者们胆寒发竖,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当初斩杀恶之海棠还要依靠国运之剑,才过去多久,就强得离谱。
“擂鼓进军!
”
剩下的那个圣人顿生兔死狐悲之感,扭头命令大军开拔。
“对面是五万汉奴,尔等随我杀奴,为帝国创造无上荣光!”
姑墨滩突现荒谬诡异的一幕,数百将领吹起号角,战鼓声隆隆,俨然在面对势均力敌的战场攻坚。
士卒们一脸麻木。
再怎么欺骗自己,对面也就一个人。
真是五万汉奴倒还会兴奋,至少确定长枪可以挑起汉奴头颅,凭首级领取功劳。
可孤零零一人,带来的恐惧是前所未有!
因为你杀不了他!
只会被无情屠戮!
但谁也不敢后撤,但凡战场都有督兵队,后退者立斩,做逃兵连累家庭,不如往前冲做帝国烈士。
鼓声如惊雷轰鸣不止,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潮卷向河滩。
面对暴风骤雨般倾斜而来的箭失,顾长安没有怎么挪移闪避,他也避退不了,只是开始期待世间最美的东西。
极致的执念。
一场异景悄然而来,天空稀稀疏疏飘落一些雪花,继而是鹅毛大雪。
每片雪花都是残忍厌世的气机,其间又裹挟源源不断的厄气,笼罩在五万士卒的头顶。
身中百箭的顾长安奄奄一息,可看到大雪的时候又觉得很开心。
粗大的长箭几乎箭箭穿透了他单薄精瘦的血躯,黑压压层层兵士涌来,人人浑身颤抖杀声震天。
“家呢?”
顾长安浑浊散乱的眼光在雪中缓缓挪动着,看到了白皑皑的大雪,看到了声势浩荡的蛮夷大军,看清了伺机而动的修炼者,却看不到那座城。
“死也要死在家里。”他捧起一捧雪,将脸埋在雪里。
兴许是怕自己脸上的鲜血弄脏雪水,他小心翼翼擦干。
然后抓起了那柄血剑,迎着万般武器走进大军丛中。
砍瓜切菜,一路喋血。
血人身上被砍下一块块肉,可气息非但不颓靡,反倒炽盛狂烈。
顾长安浑身已经见到白骨,他又痴又癫地重复杀敌动作,他相信走完这段黑暗路,肯定能看到家园。
再忍忍就走完了。
这是执念。
军阵逐渐溃散,蛮卒趴在地上,死死闭着眼不敢再看。
试问阿鼻地狱,可敢来此人间?
帝国佛家传教士宣传地狱有多残暴,十八层地狱是最可怕的酷刑,真想让传教士亲临战场。
苍天!
太血腥了,太惊悚了!
一具丧尸冲进五万大阵,你打不到他,就算打到了,他扯掉筋骨皮继续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
天穹早就覆盖一层厚厚的血色,地面更是惨不忍睹,一切有生命的物质都在剑气中腐朽。
战场四散,只留下修炼者还在布阵,圣人在外围徘回,各个神魂颤栗,这一战活下来了,也将是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疯子是人。
他会一直流血,也会掉一块块肉,可就是不会闭眼。
顾长安疼痛地脑袋几欲炸裂,他疲惫地坐在一辆战车的把手上,仍然觉得晕眩,好像在磨道里旋转,耳畔响着隆隆的血肉磨碎声。
“继续。”他抬头看了一眼。
在战场呜咽声里,突兀响起清脆啼鸣,一头苍鹰口衔破烂纛旗,俯冲而下。
“是它么?”一个将军趴在瞭望塔上,声嘶力竭地呐喊,身后是第二营口逃跑的虬髯校尉。
校尉面色苍白,他凌晨就发现了这面旗帜,还特意用清水洗得干干净净。
苍鹰将纛旗丢在战车里,飞快逃离魔头。
顾长安猩红双眼闪耀着一抹极纯真的光芒,就像个孩子般抚摸旗面,轻声呢喃:
“是我没保护好你。”
这一幕,战场蛮军毛骨悚然。
多么可笑,就一面旗帜,酿成三万多具同僚尸体。
疯子抚摸旗面的动作,甚至让他们生出一种错觉。
我死后民族有难,只要在我坟前放一面中原旗帜,必将带百万阴兵拱土而出。
“该死的汉奴!”深渊圣人恨欲发狂,又觉天旋地转。
好歹毒的计谋!
利用一个疯子,尔等中原无愧是阴谋大家,良心不痛吗?
明知道孤城的一切都是疯子执念,偏要欺骗疯子,天理难容啊!
“听我说,你可以休息了吧。”他调整情绪,声化气浪飘向很远。
伤痕累累的修行者们长松一口气,尽管疯子浑身只剩骨头吊着,眼看撑不下去,可他们灵魂也熬不住了。
快回家,回吧。
“不许跟我大声说话。”顾长安一动不动,怔怔盯着纛旗。
“圣人,何不前去毁了龟兹城?”一个成道者见状声若洪钟,试图威胁疯子。
深渊圣人听后表情骤变,瞬间便见到血人站了起来,气机在半空激荡流淌。
“你也疯了啊!”圣人歇斯底里咆孝,命令大军重振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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