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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94.陨落的天使(1/2)

不论是对神授的定义,还是对剖宫产成功因素的辩论,广义上来讲两人都只是互相嘲讽的对喷而已。

在真正上升到广泛实践水平之前,对医学,甚至是对这小小的外科手术会议都没有意义。

卡维可没想靠这种信口开河的东西说服他们,也不觉得有人会相信“神之手”这样的鬼话。

他也只是被左一句神右一句神说烦了,就借对方的说法过个嘴瘾。

待场内一通笑骂结束后,例会还得继续开下去。

马西莫夫是医生也兼着神职,肯定有他的局限性,但从外科角度来看,他的手术做得还算不错。

至少在遇到了下一场巨大腹腔肿瘤时,他没有放弃,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开腹。

当然在时间上,这台手术比失败的剖宫产要早一些。

“女,23岁,腹部胀痛两个月。”

这是马西莫夫给出的主诉,简洁,一目了然:

“我记得她是去年十一月底来的医院,找的是位有名的内科医生。

经过不足1分钟的简单问诊,内科医生就很轻易地把病因归类为了她的性别,嘱咐她要绝食三天,然后在这三天时间里需要在疼痛部位压上一整颗烤熟的土豆。”

显然这种诊疗手法无法解决姑娘的腹部疼痛,一周后她又回到了圣玛丽医院,还是那位内科医生。

马西莫夫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回医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一次强调了她的性别,同时还不忘过问一下x事。

病因没有转移到她的私生活,而是卫生观念。

这次给出的治疗方法是每天沐浴一次、骑马两次和一瓶导泻草药汁,哦对了,还有灌肠,因为姑娘告诉他肚子上有个肿块。

那家伙当场调配了我们医院的独家灌肠配方,能缓解腹胀还能对皮肤有很强的保养作用,就是治不了腹痛!”【1】

两次内科诊疗又一次拖延了姑娘的治疗,等她再回到圣玛丽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发现腹痛后的第52天。

“这次疼痛更严重,内科医生看了表示爱莫能助,将她转手给了隔壁的产科医生。”马西莫夫说道,“好在产科医生并不介意接触女性,根据从她膨隆的肚子上摸出了些门道,断定是‘邪胎’。”

听到这个词,台下众人马上想到了畸胎瘤。

【2】

对外科来说畸胎瘤并不算陌生,因为他们一直在做解剖,数量多到一定程度总能碰到些,记录的也不在少数。

但真正想到要靠切开肚子解决畸胎瘤的却很少,至少伊格纳茨没做过,这也是马西莫夫能被排到这个位置的原因。

“她的腹痛越来越严重,我能感受到是她肚子里的那团东西在作怪。”马西莫夫解释道,“我不确定该不该手术,因为风险太大,死亡率和剖宫产差不多,但她真的太痛苦了。”

为了能安抚姑娘的心情,也安抚自己,马西莫夫带她走进了医院中央的大教堂。

这是一座典型的玫瑰窗哥特式建筑,尖高塔、尖拱门、长束柱和绘有圣经故事的花窗玻璃,一起营造出了轻盈修长的飞天感。

中央是木质的讲坛,还有耶稣雕像和十字架,近百个座位里有不少人,大都是家属,还有一部分患者和医生。

“我带着她祷告,也握着她父母的手祷告。

我们一起赞美天主仁慈,希望宽恕他们的罪过,祈求让这位姑娘重获健康。”

马西莫夫叹了口气:“手术在医院内的小房间里进行,我选择了正中切口,进腹后就看到了一个白色球形肿瘤,表面还能看到细长弯曲的紫红色血管。

它连接在姑娘右侧的卵巢上,我当即就准备做右侧卵巢及肿物切除术。

但”

手术接下去的一幕让他动容,也让所有人震惊。

“你们肯定没有见过双侧‘邪胎’,两块长圆形的瘤子就挂在她的子宫两侧,就像陨落在她肚子里的天使。

【3】”马西莫夫简单画了个草图,“右侧卵巢切除很快就变成了双侧切除,手术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卡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年代勇于进入腹腔的医生值得敬佩,但还是得吐槽一句手术做得太粗糙了。

绝大多数畸胎瘤根本不需要切卵巢,直接剥离掉外层被膜就能把里面的瘤体拿走。

而双侧就更不该切卵巢了,这会直接断了生育能力。

一开始他以为马西莫夫是对卵巢、畸胎瘤的解剖不了解,所以在有时间限制的乙醚麻醉手术里,为了安全着想,实在没办法才选择做更快的切除。

但后来他的发言才告诉卡维,自己的猜测完全错了。

马西莫夫确实不了解卵巢和畸胎瘤的解剖,但他更不了解卵巢对于女性的重要性。

这就不是认识浅薄的问题,而是一种基于男性优越感而带来的怪诞误解:“我记得病理学之父魏尔肖就曾说过卵巢对于女性的重要性【4】,教科书里也明确地告诉那些初涉医学的学生,卵巢是男人所没有的危险器官。

月经失调、神经衰弱、歇斯底里症都和卵巢有关,切除卵巢在身体上是一种伤害,但在精神上她或许离男性更近了一步。

【5】

这激励着我继续尝试这台手术,只可惜但天主没有给我太多的机会。

因为两个肿块体积都太大了,在做右侧切除的时候我就遇到了大量出血,慌乱间还划破了那个肿块”【6】

卡维倒是对手术结果没太大的意外,双侧畸胎瘤光是剥离周围组织就要很长一段时间,要真能成功绝对会是一件大新闻,例会排名也不可能比之后的失败气切更低。

真正让他觉得奇怪的还是之前对卵巢的理解。

感觉一堆熟悉的德文进了脑子里,却编排出了几句怎么也听不懂的话。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马西莫夫会认为卵巢起到了确定性别的作用,但看周围那些医生纷纷点头,表示赞成,他也只能作罢。

卡维来这儿已经大半个月了,期间经历了许多奇怪的理论。

但那些理论无非是走了些弯路,或者还没明白其中的理论,还没有一种理论能离谱到对切除一整套器官进行表扬的地步。

“怎么了?”伊格纳茨意识到卡维的不解,问道,“对卵巢感兴趣?”

“额嗯,我不太明白马西莫夫老师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卡维尝试着问了一句,“切除卵巢真的能起到那种效果么?”

“哦,你不明白也正常,那是医学院生理病理学教科书上才有的,我们外科涉及的不多。”伊格纳茨也没正面回答,只说了一个出处就似乎看出了卡维的瓶颈,“你这个野路子出身的外科医生也该去医学院深造深造了。”

野路子?





卡维微微吸了口凉气,没再多话。

比起马西莫夫在台上绘声绘色讲解的畸胎瘤切除过程,他倒是更在意19世纪的医学院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虽然他一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小人物没资格去批评先行者,但人的好奇心是挡不住的。

这让他更期待学院学习的生活了

从时间上看,马西莫夫的那台双侧卵巢切除术失败没多久,紧接着之后又来了一台失败的剖宫产。

两次打击夺走了两位姑娘年轻的生命,也彻底击垮了他对外科学的信心。

经过多日反思,马西莫夫不得不提出腹腔禁区的言论。

瓦特曼考虑到了他对腹腔手术的看法,所以在会议安排上,下了番功夫。

在经历了三台失败的腹腔手术之后,他在半路穿插进了一台差点成功的气管切开,也就是当初的第五封信,对象是一家小诊所的外科医生:达米尔冈。

单从手术质量来看,这台手术没什么亮点。

手术没成功,失败得非常干脆。

简介里也写着:病人从呼吸不畅到憋死也就三分钟时间。

放以前,这种蹩脚手术根本进不了例会,毕竟把气切做到了这个份上,实在难以区分主刀是名正经的外科医生还是个理发师。

瓦特曼还是把它加了进来,表面原因应该是从去年十二月开始至今,除了拉斯洛的那次紧急气切外,也就只有这家诊所做过气切。

但气切毕竟不是什么大手术,气切失败致死往往不是因为手术失误而是因为病因——窒息。

所以一台失败的气切能排到这个位置总有点新奇的东西才对。

达米尔冈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甚至要比赫曼还年轻些,医学院硕士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深造直接跑去了小诊所工作。

因为缺人,他一毕业就直接上了手术台做起了主刀,主要就是截肢和表皮脓肿之类的工作。

去年终于做足了五年主刀,所以在医学院两位老师的推荐下进了外科学院。

也就是一次尝试性地投递,却没想到竟然在最后收到了学院院长本人的回信,还入选了。

他很兴奋,也很紧张,在听到主持人点到自己名字后快速上台,语无伦次地都没法将一句话讲利索:“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实在有些过头了,太激动了。

我没想到竟然可以为诸位老师,有些还是我老师的老师,来讲述这台手术。”

手术持续的时间真的很短,但在达米尔冈断断续续的描述下,三分钟被拉长到了二十分钟:“病人是二月初,emm,应该是二月中上旬来到了我的诊所。

一个很小的诊所,我父亲留下的,就在城东边。”

病人是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是个皮革匠,病得非常重。

在去诊所之前就已经发热了近一周,有咳嗽和咳痰,之前也去开过药但没什么效果。

结果三天前咳嗽加重,开始出现呼吸困难,并且越来越严重。

按照达米尔冈对症状的描述,卡维猜测这就是一例重症肺炎。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身体一旦压不住感染,死亡一晃就到眼前了。

“他的呼吸非常困难,直到最后连咳都咳不动了。”达米尔冈无奈地摇摇头,“我给他开了大量拌入蜂蜜的鸦(防和谐)片酊,也没见到好转,呼吸越来越差,我都不需要用听诊筒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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