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五。

风雪飘摇，大地银装素裹，经过赫尔修斯河谷的商队数量，骤然减少了七成以上。

不愿冒雪赶路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托尔姆联邦的内乱愈演愈烈，敌对商阀开始封锁道路，大量货物堆积如山，无法运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更少的商队，意味着更少的税金，但这对河谷财政的影响并不大。

专营商队来往贸易，附魔产品风靡北地，河谷的收入日趋多样化，已经不局限于过路的商税，而新近开垦的农田，也足以满足己方的粮食需求，不需要再去绿河谷收购。

少了车马的喧哗，多了几分静谧，群山之中的赫尔修斯河谷，也别具一番美感。

苍翠的树木，起伏的山脊，疏落有致的青石小镇，与修长挺拔的紫罗兰之塔。

这一切，都笼罩在迷蒙的碎雪中，显得安详而慵懒。

“河谷难得这么安静，真是一幅少见的画面。”靠在温暖的炉火旁，眺望着窗外的雪景，奥妮莎温婉的笑道。

今天，她没有去河谷执政厅，辛苦了那么长时间，偶尔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反倒更符合我的期望，但过不了多久，待到王上统一大陆，这里又会变得繁忙起来，甚至要更加喧闹。”阿莱格里摇了摇头，煞是苦恼的样子。

“咱们可以，换一个地方住啊，”奥妮莎憧憬的说道。

“去一个风景优美，人烟稀少的地方，建一座小院。

种上树木与花草，养两只狗，或者猫。”

“这里，原本就是你说的那种地方啊，”阿莱格里笑道，“你应该还记得，那时候的河谷。

是多么荒凉吧？”

“当然了，那个时候。

你只有一间小木屋，兼做卧房，书房，同时还是魔法实验室。

凌乱不堪，连落脚的空隙都找不到……”奥妮莎的语气，带着点慨叹，“谁又能想到，这片荒凉的河谷，与西方无人的荒野，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呢？”

“因为一切，总归会变好的。”炉火上的水壶，咕嘟咕嘟的响了起来。

阿莱格里亲自起身，向微凉的茶壶里添水。

他随口应了一句，浑然没注意到。

奥妮莎脸上自嘲的表情。

一切都会变好？

那可不尽然吧，有些珍贵至极的东西，可是永远的消失了呢。

“你冷吗？

要不要加大一下火势？”阿莱格里重新坐下，嘘寒问暖道。

不过他真实的意图，很快就暴露出来了，少女的手被他紧紧抓住。

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一抹飞红。

“你……放开。”奥妮莎嗔道。

阿莱格里嬉皮笑脸，就是不应。

千方百计的寻求身体接触，是恋爱中男人的本能。

少女撇了撇嘴，用另外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

但阿莱格里同样伸出手来，两人双手相握，四目对视，一时间情感流溢，浑然忘我。

敲门声传来，打断了这和谐的一幕。

奥妮莎飞快的抽回手去，端起茶杯，正襟危坐。

阿莱格里懊恼的摇了摇头，不耐烦的问道，“是谁？

进来。”

黑发蓝衣的年轻人，进门先施一礼，然后抖去身上的雪粒，将斗篷挂在门口的木架上。

“阿多斯，你有何事？”阿莱格里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来者是达尔尼昂，这位他最得意的学生，和内定的继承人。

“无事，有个魔法上的疑难，想来问问老师，”达尔尼昂走近桌边，礼貌的问候道，“早安，夫人。”

“快坐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奥妮莎以女主人的姿态，招呼道，根本没有回避的意思。

事实上，几天以来，她一直缠着阿莱格里，几乎是形影不离，像是刚刚坠入爱河的情侣，正在品味热恋中的甜蜜。

达尔尼昂想说些私密话，都找不到什么机会，毕竟不能当着奥妮莎的面，说出对她的怀疑。

更何况，没有任何证据，他自己也不敢确定，贸然开口，只会引起阿莱格里的反感，以为他在冤枉好人。

因此，达尔尼昂退而求其次，只是想提醒老师，要加强河谷的防卫工作，以免出了什么纰漏。

“你有何疑难之处？”见他沉吟不语，阿莱格里靠在椅背上，随口问道。

“是关于法术的复合，”达尔尼昂下意识的望了奥妮莎一眼，正色说道，“图兰泽师曾提起过，风火两系流派，经常联手施法，以获得更加强大的效果……所以我想问问，魔武士有没有可能，一人掌握两系甚至三系魔法，并且与武技结合在一起。”

“答案是肯定的，”阿莱格里思忖片刻，耐心的解答道，“但是你想想，一系法术与武技的结合，都需要花费偌大的心力，再加上另外一系，需要考虑的东西就更多了……多系法术与武技的结合，并非不可能，但弊大于利，获得的战力提升，远远不符合其消耗的精力，莫要忘了，魔武士，终究还是武者，而魔法，只是战斗的辅助……”

达尔尼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以他的聪慧，自然知道其中的取舍，说出来，仅仅是为了找些话题，继续待在这里罢了。

“除非是天赋卓绝的天才人物，不过那样的话，单独修习魔法的成就会更突出，就没有魔武双修的必要了。”阿莱格里想了想，又补充道。

师徒二人一问一答，时间过得很快。

不过奥妮莎，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她笑吟吟的坐在一旁，安静的倾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便将阿莱格里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反倒让达尔尼昂，成为了旁听者。

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

他天生就有劣势。

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谁能坚持更久，达尔尼昂心中发狠。

绞尽脑汁的寻找谈资，赖在房间里不走。

终于，奥妮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难道卢比昂的情报是真的，这个年轻人，真的差距到了己方的布置？

少女收回目光，抿了一口热茶，不论如何。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不会允许。

阿莱格里离开自己的视线。

现在，应该是十点左右吧？

比拉诺奥大师，为何还没回来？

纳奇尼王孤身一人，站在山丘顶上。

眺望着南方的天际。

圣光之柱顶天立地，“光明天国”的轮廓依稀可见。

在他一统大陆的征程中，这是最后一个未知数，所以他才派出比拉诺奥，连夜赶赴兰肯查探，以打消心中的忧虑。

“王上。”卡特罗曼自一侧行来，手中拎着两个酒囊。

他驻足站定，随手将酒囊抛去，自己先打开饮了一口。

纳奇尼王伸手接过。

同样旋开木塞，灌了一大口。

烈酒入腹，暖意顿生。

他满意的点点头，笑着问道，“好酒，将军是从哪里弄来的？”

“在利亚伊奇城，弗兰与科斯塔拼酒剩下的，”卡特罗曼答道。

“我让亲兵分到酒囊中，随军携带。

也好在路途中驱驱寒意。”

“我记得将军，是很少喝酒的吧？”纳奇尼王伸手示意，两人举起酒囊，豪爽的饮了数口，快意无限，语气也随便了许多。

“是啊，”卡特罗曼笑了笑，“大战之前不敢喝，担心贻误战机，失败之后无心喝，难免觉得有愧，就算是胜了，也担心敌军死灰复燃，时刻都要保持清醒……”

“这么一说，根本就没有痛饮的机会嘛，”纳奇尼王摇头说道，“将军你，未免过于谨慎了。”

卡特罗曼只是仰头痛饮，没有言语。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纵横酒桌，往往大醉而归。

但前提是，有可以信任的同袍，守在他的背后。

“不过今天，将军为何主动邀饮？”纳奇尼王擦去唇角的酒渍，问了一句，“莫非是凯旋而归，因此心中无虑吗？”

“也可能是大战之前，需要壮壮胆气。”卡特罗曼轻声说道，他随手将酒囊抛开，握住了腰间的饮血长刀。

“将军胆气冲天，人尽皆知，何须酒也？”纳奇尼王朗声长笑，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了南方。

数道强者气息，正在飞速接近，最前方的一道，虚无玄奥，应该是星辰法师比拉诺奥。

而随后的两道，正气磅礴，毫无疑问是教廷高手，追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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