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127、渴(2/3)
——从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的嫡子永琮夭折之后,他知道皇阿玛已经是属意于他!
那些年拜谒祖陵,她与四哥和六弟一同去,都是以他为首,便足以说明他在皇阿玛的心中,已是分量最重的皇子了啊!
便连后来又一位嫡子永璂出生,皇阿玛也没有因为永璂,而减少了对他的器重去。
可是一切,不知不觉从乾隆二十一年,令贵妃能生育了之后,就悄悄儿地改变了……
不过好在,乾隆二十一年,令贵妃先诞下的,还只是个公主;然而乾隆二十二年之后,便陆续诞下了皇子来——皇阿玛对他的态度,便慢慢儿地,有了改变了去。
从乾隆十三年,到乾隆二十二年,将近十年的时光啊,他都是被皇阿玛最为放在心上的皇子。
可是一切却就是那么慢慢儿地就发生了变化;等他越发警惕的时候儿,情势却越发急转直下,是他怎么设法想要努力挽回,却都拦不住的了!
尤其到了乾隆二十五年,尤其当这个小十五降生之后,皇阿玛的种种言行便都更加一反常态!
不但公开说,这个小十五相貌最为像他;又更是为小十五做了那么大一幅贴落,贴在寝宫里,仿佛恨不得每日早晚都能看见!
如今,那小十五终是成功种痘,皇阿玛干脆就将五福堂赐给小十五住了!
那是不是说,皇阿玛虽然曾经属意于他,在曾经的那十年的时光里都最为重视他……可是,当令贵妃能生育了,且生下了皇子之后,皇阿玛的心思,终究已经从他身上挪走了,放在了令贵妃的孩子身上!
他此时此刻,就像是坐在水边,手捧尘沙的人。
眼睁睁看着那沙粒从指间一点一滴地滑下,渐至簌簌成流,他只能呆呆看着,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愈演愈烈……
鄂凝有些担心,忙站起身来走到永琪身边儿来,伸手扶住永琪的手臂,“可又是腿疼了?
阿哥爷,还是听妾身的话,好好儿请几位太医来会诊,将这病好好儿调理好了吧!”
“不行!”永琪抬手拦住,“……不能叫外头人知道我的腿落下了毛病,决不能!
否则,我又与那瘸了腿的老八,还有何区别?”
永琪抬头,带着决绝盯住鄂凝,“我不能再有半点儿不好的,叫皇阿玛知道了。
我必须要当一个十全十美、尽善尽美的儿子才行……我要让皇阿玛无法忽视我的好,我要让皇阿玛不能埋没我的存在去!”
鄂凝也是难过,蹲下来,抱住永琪的手臂。
“阿哥爷的心,我如何不明白?
可是阿哥爷,这病若不仔细着治,若拖得久了,进了骨头,那该怎么办才好啊?”
永琪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已是坚定的光芒,“不会的。
我这样年轻,便是受了点子风寒,又算什么!
来日方长,只需小心将养,也就是了。”
永琪从鄂凝屋里出来,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他朝前院的外书房去,走过廊下,从墙上花格子窗里正瞧见跨院的花园里,英媛坐在秋千上,抱着儿子,正絮絮地给儿子讲故事。
英媛不愧是索绰罗家的姑娘,家学渊源,这便早早儿地就教导儿子品性。
英媛讲的是《二十四孝》的故事。
这样的温馨一幕,倒叫永琪不由得又是停下脚步,悄然细听。
英媛给儿子正讲到“卧冰求鲤”。
英媛语声柔曼,“……有一个孝子啊,叫王祥。
他的生母早已故世,唯有继母。
冬日里,他的继母说想吃新鲜的鲤鱼,叫他去打鱼。
这啊,本是继母的刁难,可是王祥竟然毫不迟疑,出门便到冰上,解开衣裳伏在冰上,用自己的体温融化了冰面,跃出两条鲤鱼来!”
永琪微微眯起了眼。
英媛接下来又讲到“恣蚊饱血”。
故事是说晋朝人吴猛,家中贫寒没有蚊帐,蚊虫叮咬使父亲不能安睡,每到夏夜,吴猛总是赤身坐在父亲床前,叫蚊虫都叮咬在自己身上,以求父亲安眠。
两个至孝的故事,都是当儿子的不惜令自己受苦,而得父母欢心的。
永琪不由得想到两年前皇太后的七十圣寿庆典之上,皇帝带领皇子皇孙们一起在皇太后座前献舞……皇帝所为,正好也是“二十四孝”里的“戏彩娱亲”的典故。
皇帝将这“二十四孝”的故事,身体力行,永琪那颗本就汩汩而跳的心,这会子终于寻到了稳妥的安放处。
他毅然抬步,没有再流连英媛与儿子相处的温馨一幕,径直向前,去寻他自己的前程
四月十六日,皇帝继十二天前刚刚雩祭之后,又在黑龙潭祈雨。
半月之间,皇帝两次祈雨,足见皇帝对今年缓解旱情的心情之急迫。
行礼时,一众大臣和宗室们都有些担心,生怕此次祈雨之后,老天还不施恩降雨,那皇帝必定不欢喜,那他们这班大臣自然也得跟着战战兢兢。
尤其是一班钦天监的官员,更是个个紧张得在这个日头极毒的初夏,竟打起哆嗦来。
——既是皇帝祈雨,他们这班钦天监的大臣便得事先算出几日的天气来,最好是安排皇上在一个即将有雨的日子前行礼,正好以顺天意去。
可是终究这班钦天监的大臣也是肉眼凡胎,便是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外间还能夜观星象,可是终究谁也不敢保证人算必定能算明白天意去不是?
故此便是启奏皇帝,今日可以行礼,可是终究能不能在几天内下来雨,他们也都不敢保准儿。
倘若这第二次的祈雨还是不能奏效,旁人倒还罢了,他们自己是必定会受皇上申饬了去。
因此前的筹备,永琪也参与其间,故此与几位钦天监的大臣都熟了。
永琪便问,“几位大人看,皇上此次祈雨,可否如愿?”
几个钦天监的大臣自也都以为永琪是为皇上忧心,这便都赶紧道,“……微臣等已是倾尽所学,算来这几日应该有雨。
还请五阿哥放心。”
永琪倒是意兴阑珊地挑眸望了望天际。
“当真会有雨?
你们可别诓骗了我去。”
永琪便轻哼一声儿,“尔等还奏请,皇上四月初四日行雩祭。
你们不是说四月初四前后也有雨么?
可是皇上雩祭之后这么多天了,怎么一滴雨都没下来?”
几位大臣都要跪下了,“怎敢诓骗五阿哥?
微臣是当真推算,这几日应该有雨。
只是……今年的天头如此,五阿哥也见到了,微臣等也不敢说,这天意他……”
永琪非但没恼,反倒唇角轻勾,“嗯哼,不下就不下吧,瞧你们吓成这个样儿!
四月初四雩祭之后没下雨,皇上也没摘了你们的顶子去啊!”
“你们说得对,下雨还是不下雨,这是天意。
人如何能左右天意去?
便是皇上,是天子,这不是也得行大礼,向天祈求么?”
几位大臣便赶紧都撩袍跪下了,“……当着五阿哥这尊真神,微臣便也不敢打诳语了。
微臣是算得这几日或许可能有雨,可是,当真不敢作准。”
“倘若皇上问罪,微臣等还求五阿哥从中转圜,替微臣们劝劝皇上,将微臣等的难处,代为转呈给皇上啊。”
永琪听罢,面上便更为轻松,“嗯,我记下了。
你们都起来吧。”
圆明园里,婉兮请庆藻来了一回,盘算圆明园里向外包出去那些竹林、荷塘、田地,这会子手里存的进项儿。
两人各自扒拉着算盘,算出账目来,核对了,婉兮便统交给庆藻去。
“我在宫里,不宜出面,便叫永璇出面,将这些存下的银子都交给‘五城粥厂’,叫他们加了‘煮赈’去。”
粥厂,便为官家所办的赈济施粥之处。
顺治九年初设“五城粥厂”,原本在内城(东西南北各一城)、外城,共无处设置。
后来渐渐不拘于五城,到康熙年间已是有几十处了。
嗣后随着流民、灾害等具体需要,再增设粥厂数目。
这些粥厂所需的米石、柴薪等都是从户部拨给,属于公帑。
今年春天因为干旱,直隶及京中已是开了粥厂,施粥赈济。
因时日太长,许多粥厂已经按例停止。
若再重开,所需银两亦不是小数目。
婉兮便与庆藻核计着,将园子里这笔进项的存银也都舍出去,以缓解户部公帑之缺,更可赈济灾民。
庆藻也是轻叹一声儿,“粥厂煮赈,终究只是解一时之急。
若想叫百姓安居乐业,还得仰仗皇阿玛向天祈雨。”
婉兮这些天来亲眼见着皇上为旱情的忧心,自己心下也跟着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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