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诱惑(1/2)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诱惑
所谓物以类聚,人按群分,这话果然半点不假,孟浩然的那三个朋友倒还都跟他一样是性子淡然之人,一身麻布儒服洒然而来,大雅至正园的环境,连带着这份职司本身俱都很合其胃口,做起事当真极其用心,往往一篇水平尚可的诗作便是反复揣摩,甚或为了一个对偶的工整与否及典故出处不惜穷尽类书。
公事之余,这几人或在园中月下聚酌,或吟咏品评诗作,对月持酒,傲啸长歌,这份子飘逸的洒脱着实让唐成看着眼热,然则也仅限于眼热罢了,因是心态不同,对于参加这样的小聚,一两次时还能感受到乐趣,时间久了却终究不行。
毕竟是个穿越人,在他的骨子里跟这些纯粹的唐代文人还是有巨大差别的,再则,唐成也不太习惯他们聚会在一起时那种目空天下的豪论,或许在当时人觉得这是有魏晋清谈遗风的大风雅,但唐成听在耳中,这些脱离了现实,纯乎理想化的高论在许多时候不仅没让他感觉到豪气,反而更多的只觉可笑。
除此之外,唐成还有一点格格不入的便是不习惯他们对诗文作用的过度推崇,在这些人的言论之中诗文的作用被无限放大,张口就是“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唐成虽然喜欢唐诗,也喜欢那些雄奇的美文,但喜欢代替不了理智,作为一个穿越人,他实在难以认同这些人的说法。
虽则这些人口口声声便是盛世功业如何如何,但盛世功业毕竟不是坐在这儿凭嘴能说出来的。
对于只相信下多少种就收多少苗,好的做事结果只能从好的做事过程中得来的唐成而言,饶有兴致的参加了三两次这样地聚会之后,便发觉自己跟他们终究还是道不同,志也难合。
这些人哪。
做做文字工作是绰绰有余,也能勤力胜任,但要说到做官任事,哎!
且还得历练磋磨些时候。
唐成很少参加这样的纯文人聚会,除了志不合道不同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需要整理“自己”的诗作,原本还不觉着,但这些个日子下来。
猛然归总儿时唐成才赫然发现自己借来的名作竟然已多达百余首,时间跨度从盛唐到晚清,虽然他已经极力避免在同一个人身上借两首诗,以免太过于恶搞文学史,但这一百多首的数字本身就足以使他自己震惊莫名了。
看着这一百多篇使他在短短时间里声名暴起的名作,唐成一时陷入了迷茫,当初他决定借用这些名作时,更多的是将之视为一种手段。
实现自己理想地手段。
但是现在仔细反思一下,实际情形真是如此?
若单为求名的话,这一百多首里的三一之数就该够了吧,为什么后面还整出这么多来。
想了很久很久,唐成最终只能无奈的承认。
在这个过程中他终究还是没能抵住虚荣的诱惑,听着那么多人传唱,那么多人对署名为唐成的诗作赞不绝口,尽管心里明知道这不是自己写的。
那份虚假背后的虚荣还是让人如此沉醉,以至于不知不觉之间就已沉迷下去。
从这个事情引申开去,偶尔陷入反思之中地唐成突然发现自打来到这道城之后,他似乎就有了一些变化,但这变化到底是什么,自知者难,他一时也想不清楚。
心里面的纠结在继续,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对于唐成而言,一件事情不仅是过程,它的结果同样重要。
行百里而半九十的事情他永远也干不出来。
一百多首诗,虽然数量少些,但也尽够做一本薄薄地诗集了,与其一份份的誊抄行卷,倒不如版印一本薄页的诗集出来,这远比单页的行卷要看着更夺人眼目。
正当唐成忙忙碌碌着这些事情地时候。
往日书香盈鼻的何仲达书房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距离那次大受打击的文会不到一个月的功夫。
何仲达就已苍老了许多,看着同样黑沉着脸色从外面走进来的王群玉时。
他甚至连起身迎一下的兴致都没有。
“达翁”,看着何仲达这般样子,同样是一脸郁郁的王群玉长叹一声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相对无言,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似乎就跟做梦一样,往日在道城诗坛叱咤风云,被人拍着供着的他们突然之间就已风流云散。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生活上如此,而对于素来热闹惯了,被人捧惯了地何、王两人来说,突然由无限风光堕入寂寞冷落,要想适应这样的生活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大雅至正园强势如此,尤其在那唐成阴险的使出礼聘审诗人这样的招数之后,对于何仲达两人而言,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那三个老不死欣然受邀的那一刻,于道城诗坛来说,大雅至正园就已悄然摆脱了野路子的身份。
出面跟那三个老东西叫板?
何仲达想都不敢想,跟这三位德高望重的宿老比起来,整个山南东道不提,单是在道城的影响力他们就远远不及。
更何况而今道城诗坛里到底有多少人希望钻营一个大雅至正园地审诗人资格,或者是等三个老东西死了之后往进替补?
这谁也说不准。
但何仲达知道地是,这样的人肯定不少。
釜底抽薪,二桃杀三士,那个唐成真是狠毒到家了。
沉默许久之后,何仲达终于开言道:“文山,此来何事?”。
“就是来看看”,意态消沉地王群玉强打起精神笑道:“达翁,小儿辈的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没得气伤了身子不值当”。
这话没头没尾,何仲达闻言一愣,“文山,什么小儿辈的胡言乱语?”。
“大雅至正园的诗评会呀?”。
王群玉也愣了,“此事达翁不知?”。
闻言,何仲达不屑的一笑,“文山你说的是大雅至正园新弄出地那个名目?
哼,自吹自擂,真是恬不知耻!”。
何仲达口中所言的诗评会确实是大雅至正园的新名目,此事缘起于孟浩然,这个名目类似于文会。
不过却不写诗,而是参加者对选定的诗作进行品评,推其长而论其短,于切磋之中总结作诗之法,这个名目一出,甚得年轻士子辈们所喜,尤其是道学中进士科士子几乎是倾巢而至,便是几位授课博士也到了。
此次品评诗会在道城文坛影响甚大。
而被评的第一人便是唐成,也正是借这次由道学进士科士子和博士们参加的品评,唐成的诗才及诗名以一种近乎官方的形式得到了进一步地确认及肯定。
“达翁,你说的是第一期,那已是半月之前的事了。
就在昨日下午,大雅至正园有了第二期评诗,评的就是达翁你的诗作”。
闻言,何仲达全身陡然一震。
瞬时之间便觉脏腑之内气血逆窜,“我?”。
“正是”。
“评的什么?”。
王群玉担忧的看了何仲达一眼,“达翁,都是些小儿辈胡言乱语,不值一哂”。
“评的什么?”,何仲达陡然提了三分音量,“快说”。
“那大雅至正园收集了达翁几十年间地许多诗作,以供品评”。
王群玉实在有些不堪何仲达那烫人的灼灼眼神,“后辈狂妄,浑说什么达翁的诗作不过中规中矩,至多中平而已”。
“中平”,听到这两个字,何仲达脸色猛然一白,嘿嘿一笑后,看着言语闪烁的王群玉道:“还有什么。
接着说”。
“小儿辈们还议论纷纷。
说达翁前些时日的那两首诗作,就是‘独怜幽草涧边生’那两首比之前作明显要高出一等。
诗风也截然不一,此事太过反常,以是观之”,低头沉吟了许久之后,王群玉才狠狠一咬牙道:“似不是出自达翁之手”。
“鼠辈敢尔”,“啪”地一声,随着何仲达拍案而起,他手边的那副上品越窑青瓷茶具跌落地上,片片粉碎。
刚才他的脸色还只是苍白,但现在却已是煞白转红,额头之间还隐见青筋暴起。
这年头诗贼虽然多,但越是有名的人就越受不得这个。
何仲达毕竟是在道城诗坛称雄一方地人物,一任此事传扬下去,长而久之,其后果就不单单是眼下这般的冷清了,而是其一生成就的令名必将因此毁于一旦,且死后都不得安生的必遭后人唾骂。
其恶毒处真堪比祖坟被挖。
古代读书人毕生所求不过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何仲达钻营一生才博得今日的声名,尽管现在门前冷落,但以他曾主盟道城诗坛的经历,死后《地方志》里的名人传上势必要录他一笔,若是经营的好,由地方官申奏朝廷敕封一下也尽有可能。
身前声名,死后哀荣尽系于此,而今……
“老朽与他们拼了……”,何仲达在人前保持了近十年地淡然儒雅在这个时刻,终于如黄河破堤一般崩溃了。
暴怒的何仲达脚下刚动,便被王群玉一把给抱住了,“达翁,彼辈又不曾实指,你拼什么?
跟谁拼?”。
就这一句,顿时让何仲达脚下发软,是啊,跟谁拼?
再说这两首诗到底怎么来的,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又拿什么来拼?
“怎么办?
难道就任这谣言传扬不成?”,眼见一生令名及死后哀荣受胁,瘫坐在胡凳上的何仲达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被抽空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自然不能任这传言散布”,扶着何仲达在胡凳上坐好,王群玉边给他斟着茶水边道:“不过此事硬着辩说也是无益,达翁你最好的反击办法便是再写得几首上次那般的好诗出来,此诗一出,不仅谣言自散,还能狠狠反抽这些狂妄小儿辈一记耳光”,上次何园盗诗之事悉为何仲达一人所为,王群玉并不知晓。
是以此时说到这里的他真是兴奋莫名。
“现在我那儿还有心思写诗?”,听得王群玉所说,何仲达心头一凉,若他自己能作得出这等诗,又何需剽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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