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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结束(1/2)

早春北地的气温实在是寒冷,山中尤其如此。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山间小道上弥漫着浓稠的雾气。

这雾极浓,伸手带起的微风都能在其中搅出旋涡。

这里曾经是搬运木料的小道,已经废弃多年,与山中兽道几乎没有区别。

平时几乎鲜有人来,也鲜少人知道这条小路。

邓姓首领的儿子,曾肩负围剿山中野兽的职责。

每年须定时两次带领庄中猎户,捕杀野兽,将庄中兽群维持在一定数目,而不致于危害平民,耽误耕作。

他因此知道了这条通往主宅的小路。

在数年前,他便时常带上弓箭上山游猎的同时,爬上树梢,远眺大宅的方向。

他亲眼看见那座庞大的建筑群由无到有。

一片荒芜的空地上,逐渐建起柱壁雕镂的楼宇,台阁以庑廊相连,晨雾升起时,如浮云端。

他想象不出来,居住在那样的屋子里会是什么感受。

他出生在一间茅舍草庐里,成长在一间茅舍草庐里。

就算他极力去幻想,也想象不出,居住在那大宅里的人会过着怎样安定而舒适的生活。

可是,大宅一直没有等来主人,便那般空着。

即便外头再多的人冻死在瓜牛庐舍中。

那样奢华引温泉水环绕,冬季也花木繁盛、温暖舒适的大宅,依旧空寂的等待着远方的主人有一天会到来。

他们这样的贱籍者,甚至连踏入主宅范围都是不允许的。

他也只得这样,从小道走上两个时辰来到山巅,在清晨来临时,爬上树梢,远远的窥看。

那座华美的大宅,就像一个他一生无法企及的梦。

若是没有那个人出现。

他并不会做他想,便这样碌碌一生,在茅屋里继续诞下后代,然后死去,不会抱怨。

可偏偏,命运就叫他见过了光明。

只要触碰过光,便再也不甘心回到黑暗中。

他为来庄中游猎的璇娘子引路,第一次见着那样美丽飞扬的女人,他连头也不敢抬,生怕自己的腌臢污了她的视线。

可,或许是因为这天赋异禀的雄壮体魄,他得了璇娘子的青睐。

他第一次,得以踏上主宅油亮光洁,一尘不染的地板。

被侍女们带着调笑又轻视的目光推入浴桶,像野狗一样洗刷得干干净净。

然后,在宽敞奢华的卧室中,除了不被允许夺取元红,他与璇娘子做了几乎全部夫妻间可以做的事情。

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夜晚,他躺在绵软宽阔的眠床上,身下垫着的褥子丝棉被无一不是价值百金的珍品。

屋中暗香浮动,怀里是璇娘子娇嫩得,轻触都怕碰碎的皮肤。

有那么一瞬间,他熏陶陶的觉得,自己就是这座大宅的主人。

从那一天起。

不安分的种子埋入心底,慢慢的在不甘、嫉妒和愤怒的滋养中发芽。

等到他得知北地发生大变局,公孙瓒战败,孤竹庄园原本的主人死于易京烈火之中时,心中不安分的嫩芽瞬间膨大成参天大树。

即便后来知晓孤竹庄园的主人还活着,已经来到令支。

这棵大树也没有折断枯萎。

已经滋生出的东西,再消除不掉。

对父亲来说,他能脱离贱籍做令支城中一小吏已是野望。

可是对他来说,脱离贱籍仅是第一步。

他想要成为公孙瓒那样,庄园的主人。

想要住进那样奢华的大屋,想要将璇娘子那样的娇软人儿抱在怀里恣意疼爱,而不需小意讨好,处处顾忌。

他知在璇娘子心中,他只怕也与虫蚁无异,跟她摆在屋里的一个物件无异。

物件能叫她起居方便,他能为她带来欢愉。

二者同时兼备使用性,其余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

可他并不介意的,人有用才有活着的价值。

就像他也知道,璇娘子素来喜欢英武俊朗,高大强壮的男子,连身边的亲卫首领也同她有些瓜葛。

可是他没有嫉妒,连他自己都只是后来者。

身后传来同行的陈姓司马沉重的呼吸,他们一同牵着马,行走在山间蜿蜒曲折的小道上。

这小道上遍布尖石荆棘,还有枝枝蔓蔓的树杈从旁伸来。

驮着火油革囊的马匹行走十分艰难,他们时不时便得停下脚步,徒手为马匹开出一条道路。

这样的体力消耗,着实叫令支来的陈姓司马几人吃不消。

陈姓司马虽是公孙璇亲卫首领,也是因武力出众才能得这一职责,可到底与常年行走山间的人是有区别的。

他有些疲惫的气喘起来,看着前面依旧身姿矫健挺拔的领路人。

璇娘子招来旁人,进到闺中,他怎能不知?

可是那样当面被提及,还是叫他既羞且恼。

他只想尽快的完成任务回到令支城中,远远的离开此地。

似乎是听见他喘息,邓姓首领的儿子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到:“陈司马,还应加把力啊!”

“前面的巨岩过后,还有一段窄小山道,十分难行,不知陈司马顶不顶得住。”

陈姓司马冷哼一声,并不像村夫愚氓一般被激怒,与人斗嘴。

对他来说,眼前这个人虽叫他感觉不适,却不是什么值得特别重视的对象。

不过一介低贱部曲。

眼见不能撩动这位陈姓司马的怒火,邓姓首领的儿子反倒自己生出些恼怒来。

不能争吵并非一直都是好事,某些情况下,这也代表着他并没有被瞧在眼里。

山道曲折难行,有时稍微开阔有时极为狭窄,就在一处巨岩旁,狭窄的土路几乎只容一人侧身走过,还需看顾着马匹。

邓姓首领的儿子扯住一马的笼头,将不愿前行的马匹拽上一处坡坎。

突然,他望着路边一处新折的枝丫,怔住。

狭窄的道旁,食指粗细的树枝折断,趴伏在路边,断口处除了新沾的露珠,还沁出一滴极新鲜的乳白色浆液,显然刚折不久。

邓姓首领的儿子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正是小道最狭窄的一处。

两侧是巨石山岩,这小道穿插在其中。

他陡然头皮发麻。

众人之中最熟悉这条小道的就是他,此时这小道两旁的山岩之上显然多了些什么。

“有人!”

邓姓首领的儿子突然大喊起来,一边喊他一边将自己藏在了马后。

随着他的一声呼喊,仿佛被激活了一般,两旁的巨岩上突然冒出了许多弓手

无数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虽准头力道差了些,可是足够对付挤在羊场小道上,进退不得的这些人。

之前窥探公孙颜队伍的那个黑瘦汉子,牵着的黄骠马身上扎了数只箭矢,发狂的在小道上狂奔,撞倒踩伤数人。

这个黑瘦汉子被奔马一带,直接扑倒在地,身上瞬间噗噗的扎了数支羽箭。

陈姓司马比起这些迟钝的部曲要机敏许多,异变忽起时,他便松开了手中的缰绳,直接往后奔逃。

可是他作为队伍中衣甲最鲜明者,自然享受了更多的关注。

一只力道、准头截然不同的羽箭飞来,直接扎进了他的背心。

随后又是一支,直接刁钻的命中腿上的腘窝。

尖锐的箭头瞬间咬入骨肉,从骨缝里钻出。

陈姓司马发出一声惨不似人的叫声,歪倒在地。

夏侯兰站在山岩上,收起长弓,伸手摘掉自己头发上的草叶,一边勾起唇角。

他近来似乎射术见长。

两轮箭雨后,夏侯兰带来的部曲也纷纷收起弓拿起长矛,配合埋伏在山道上的人一同围拢过去。

夏侯兰并不知此行队伍中都有谁,射倒了衣饰看起来最好的那个,稍微松懈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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