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宗人府，琦玉还沉浸在之前的惊险之中。

就连干活也不忘跑到孟长安的身边一阵嘀咕。

“长安，刚刚你为何不躲？

若你制服不了那马，只怕连你自己都会有性命之忧。”

手里洗着三宫六院送来的脏衣服，孟长安的手一顿。

抬眸望向四周，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有一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不许说出去。

否则就不是性命之忧这么简单了。”

一听这话，琦玉圆圆的眼珠转个不停，像是马上要知道什么惊天大迷一般。

捂着嘴，却又兴奋的不得了。

“什么？

快说！”

“其实之前我就注意到了，马场周围的围栏上都镶嵌着锋利的刀片，不仅如此就连围栏旁的草地里也都暗藏刀片。

刚刚若我躲了，那个许陌遥连人带马扎进去，肯定必死无疑。”这一番话下来，只见琦玉用惊恐的神情看着自己。

孟长安也看着琦玉，抿了抿唇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片刻沉静之后，她还是开了口。

“在我看来，围栏上的刀片应该镶嵌在外围以防野兽侵袭的，但是里面也有！

加之草地里也暗藏刀片就更加不合情理。”

“那……你什么意思？”琦玉的话问的有些迟钝，或许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我的意思是马场重地，皇家园林。

除了皇上谁敢随意动手脚。

按理说骑马射箭都是武将的事，既然那么巧，皇上只请了许陌遥这一个文臣，试马之事又非他不可。

又那么巧马受了惊吓。

由此可见是皇上起了杀心。”

孟长安说的那么笃定，琦玉却连忙摆手。

“不会的！

长安，你不知道。

许参知，是难得一见人才，又对朝廷贡献无数。

皇上怎么可能杀了他？”

叹了一口气，孟长安的目光扫向一旁偷懒昏睡的女奴们。

“正因为他是千载难逢，正因为他立功无数，他才有可能功高震主。

这便是皇上杀他的理由。”孟长安说的言之凿凿，眸中一道火光涌现，这让她仿佛想起了多年前的父亲。

“长……”琦玉正欲开口却被一道皮鞭抽打的声音给止住了。

“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还敢给我偷懒，看我不打死你们。”原来是管事的来了，看见了女奴们正在偷懒睡觉自是赶紧皮鞭伺候。

管事一来，吓得琦玉连忙坐回自己的小凳子上低头搓洗。

打累了，管事的收回了皮鞭。

插着腰抬头望向四周。

“孟长安，你给我过来。”她吼了一声，头顶的玉簪抖了抖。

许是没想到管事的会叫自己，孟长安原本抓着的衣服猛的掉进了木盆里。

一抬头迎上的是一双双等着看好戏的眸子和管事的愤怒不堪的脸。

站起身，走向管事。

“不要脸的狗东西。”耳边传来管事的咒骂，紧接着一道皮鞭狠狠地抽在脸上。

疼痛来的突然，孟长安甚至没有准备好就这样受了一鞭。

脸颊上的痛，以及种种的力道，打的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看我不打死你。”话音未落，第二鞭，第三鞭便如期而至。

疼痛落在肩上，腿上，如同火焰在身上燃烧。

孟长安被打的只得趴在地上，一双眸子却狠狠地盯着管事，依旧不屈服的质问着：“我没偷懒！

你凭什么打我？”

“你还敢瞪我。”管事指着孟长安的鼻子疯了般的大吼，手中的鞭子又挥了起来。

“若不是你，皇上怎会克扣我半年的工钱，现在好了你不让我好过，你也休想得好。”

琦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跑上前来，抓着管事的腿跪了下来。

“管事的，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

求求你了，看在我们知错的份上不要打了，求求你了。”

琦玉的求饶在管事看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一脚踢开琦玉。

“你居然还敢替她求情，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几斤几两。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琦玉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孟长安想上前安慰她却又被打的动不了身，耳边管事的发泄依旧无休无止。

“你说说，宗人府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在皇上面前做事的机会，这下好了！

因为你做了不该做的事，现在全都毁了，看我不打死你……”

管事口中不该做的事，孟长安心中早已有数。

既然皇上会如此重罚，那就一定是救许陌遥的事。

可见皇上是真心想除掉这个许陌遥。

“从今日起你给我去擦长廊。”头顶传来管事的喘着粗气的大吼。

孟长安心底一颤。

这个“擦长廊”的工作听着简单，实则却是一种生不如死的刑法。

那些罪奴白日里要和普通的罪奴一起劳作，而到了晚上三更之后就要去擦边皇宫内的每一条长廊，必须要鸡叫之前结束。

据说这是一种折磨奴才的法子。

一个皇宫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和白天黑夜不间断的工作。

宗人府内盛传因为擦长廊累死的罪奴数不胜数。

今日管事的加罪也让孟长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她别无选择。

无力的垂下头。

“是。”

——

三更深夜，孟长安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连她自己都忘了这是第多少个难过的夜。

“长安，外面黑，小心点儿。”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是琦玉。

她不好打扰别人，又总是放心不下孟长安。

皇宫的夜静的瘆人，明月以隐，星火微息。

拢着单衣，一双手浸在冰冷的木盆里，瞬间清醒。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看管，只有十几个罪奴在奋力的擦抹。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如果今夜完不成，那明日必定会比今夜更加痛苦。

孟长安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擦地板，眼角不时有泪珠滚落。

越是安静她就越是想起娘亲，想起爹爹，想起那些含冤而死的家人。

当年娘亲躺在病榻之上气息奄奄，握着自己的手，吃力的开口：“安儿，不要强出头，娘只要你平安。”

而此时此刻孟长安有些后悔。

明明只是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一面之缘，一瞬心动，真的值得吗？

沉思之间，倏忽眼前出现了一只鞋子，踩在自己手背上。

一阵疼痛逼得孟长安抽回思绪，“啊！”的大叫了一声，抬起头只见一个黑影挡在面前。

“怎么了？”尖细的声音响起，一顶灯笼移了过来。

一时间四方骤亮，孟长安看清了来人，没在说话，反而怔了。

对面一张玉雕的颜映着橙红的灯光说不出的暖意。

“姑娘没事吧？”他缓身蹲下，注视着自己。

“许大人，快走吧！

皇上哪儿急等着呢！”不等孟长安开口，一旁的公公连忙扶起许陌遥，拉着他向皇上的寝宫走去。

灯笼的光逐渐消失，孟长安目送着这场邂逅的消逝。

这一刻孟长安竟然又反悔了。

“值了！”这两个字仿佛回答内心那个动摇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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