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的小吏卷着一卷纸，拎着一桶浆糊往门口走去。

兽潮在一天之前终于停止了进攻。

原本浩荡的兽潮缩水了一半，仓皇逃窜。

四海城的兵士却并不追击——他们也已经筋疲力尽了。

于是城门被重新关起，城墙被重新修葺。

受伤的治伤，办白事的办白事，四海城经历得多了，这些做得也非常熟练，尽管这次的伤亡大了点。

街道空旷，不过有些地方已经升起来了炊烟，也间或有孩童不知人间悲苦，悄悄溜出来玩耍，被双亲拎回去痛骂一顿。

四海城，正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复原着。

小吏停在贴告示的地方。

告示还是之前的为杜尔寻找那只小鸟的告示，下面的边角依稀还是寻找杜尔的告示。

小吏取了浆糊，刷子一蘸，在桶的边缘一敲，开始往上面抹浆糊，然后把纸张板板正正地贴在了上面。

通缉令。

四海城内城众人，趁兽潮袭击联合奸细，致使城门损毁，东城门破，生灵涂炭，罪大恶极。

此恶不除，四海城难得安宁。

内城众人除少量余孽在外皆已伏诛，任何人不论身份、年龄，能提供相关线索者，赏银百两，另有奸细杜尔，罔顾城主恩情，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迷乱众人，沽名钓誉，能提供相关线索者，赏金千两。

下面画着杜尔的面容。

以及几个在逃的内城人。

朝为军中将，暮为牢中囚。

实在是让人感叹得很。

小吏贴好，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子，又拎着桶离开了。

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

......

杜尔此刻却在和顾长天置气。

原来顾长天趁着杜尔休息的时候，又把营帐往后撤了撤。

杜尔却还想去看看四海城。

大抵是这几天顾长天有点温柔，杜尔身体虚弱带的脑子也不太够用，所以一时间竟然和顾长天争了起来。

“你现在在四海城就是奸细的身份。”顾长天端坐着看书，一手拿着书，一手盘玩着一串佛珠，却觉得书上的字半点都没看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杜尔那里，不过顾长天强忍着，视线未从书上移开半分，只是开口提醒杜尔。

“我悄悄地去，又不会有人认出我来。

何况我做的事情有目共睹，不求他们相信我，但是总会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

“你打算和他们去解释？”

“当然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就会有时间跑了。”杜尔感受到了顾长天看傻子的目光，撇撇嘴道。

她只希望百姓能给她点时间，至于为了她反抗城主什么的，这个她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我只是有些担心他们，毕竟城墙上的洞不知道寻常法子有没有管用，而且大灾之后必定会有大疫——”杜尔跟着解释道，虽然萧雨和老师傅实在让她伤心，不过想起那些百姓热切的面孔，她还是有些放不下。

“你该知道你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不是你的风格。”顾长天皱眉。

杜尔在他的眼里是一个非常冷静的人，初遇时她带着小河，正常人哪怕不敌一时半会也会忍不住冲上去，可是杜尔没有，杜尔直接绕路走。

因为打不过，所以干脆放手。

而现在同样的情况，四海城已经不是杜尔能够左右的了的，她依旧想回去，这绝对不是杜尔平时的风格。

“......”杜尔也沉默了，确实不一样了，以她的性格，她该转身就走才是，可是现在一想到那天早上送到冒着禁令把饭食送到她门口的老婆婆，她就忍不住想去看看，怎么样了。

哪怕什么都帮不上。

“你带我去，我帮你做一件事情。”杜尔想了想，强行撑起身子，挪到顾长天面前。

顾长天终于放下了书。

杜尔觉得自己似乎看不懂他迎上来的眼神了。

不由地低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理由？”顾长天似乎这次很好说话。

“那日，一个老婆婆冒着禁令，悄悄出来给我送早饭，只是因为听说了我很喜欢他们家的包子。

还有华生、小河他们，他们肯定被我带累了。

我至少要去看看。

华生还那么年轻，小河也还那么小，若是为了他们自己还好说，可是为了我，我心不安。”杜尔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那我呢？”顾长天忽然冒出来一句。

“什么？”

“那我呢？

怎么说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了，你就没什么想为我做的？”顾长天盯着杜尔，认真道。

杜尔挑眉，这个问题太过奇怪，也不是问题奇怪，而是以顾长天的身份，说这种话真的很让人不习惯。

不过杜尔还是斟酌着道，“虽说我为了你名声受了损失，但是并不怪你，虽然你还在囚禁过我，不过我也跑了，你后面还花了代价救了我两次，咱们也算平局了。

总的来讲，救命之恩还是要报答的，之前不提是觉得你这么厉害，恐怕不需要我这么个微不起眼的人，不过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做我属下，为我办事。”顾长天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杜尔：......她说的是帮忙的事情，不是这种卖身性质的啊！

！

！

！

“你想反悔？

还是你说的都是糊弄本尊的？”顾长天轻飘飘扔了一句话来。

同时那周身的气势缓缓地升了起来，这几天的温柔荡然无存，在雁城时候的危险的气息再一次让杜尔打了个哆嗦，永远不要以为老虎睡了就没脾气啊。

“不不不，做就做！”杜尔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屈从了。

“做下属就要听话，我说了，不许去。”顾长天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

......

杜尔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又想了想顾长天上次的状态，还是临时服了软。

打算自己找机会偷偷溜出去。

却见顾长天将手中的珠子抛了过来道，“给你。”

杜尔下意识地扬手一接，却并没有感觉到珠子落在手上的触感，把手收回了，杜尔疑惑地看去。

却发现那是七颗小珠子，小巧，灵活，之间并没有什么线绳牵引，却稳稳地连在一起，也稳稳地停在杜尔的手掌上方的位置——这是杜尔当日被萧雨收走的护身的小珠子！

！

此刻似乎是因为见了杜尔，小珠子之间还在轻微而快速地震动着，发出轻微地鸣叫声，感觉很是激动。

“真是太谢谢你了！”萧雨好说，那个老师傅可是通机关的，而且杜尔的护身小珠子是很早做的，用的就是最基础的东西，有老师傅在，杜尔根本没想过能拿回来自己的护身小珠子。

“好说。”顾长天的声音就在耳边。

哎？

杜尔抬头，却感觉手腕被顾长天的大手攥住，随后传来一阵柔和的触感和一声搭扣扣在一起的声音。

——这人竟然把一个铁环带在了杜尔手上！

大概是铁环里面称了动物皮毛，所以并不难受，但是那铁环还连着一个短短的固定在床上的铁链！

杜尔有些不敢相信，问顾长天，“这是，什么意思。”

顾长天头也不抬，继续淡定道，“锁住了，防偷跑。”而后当着杜尔的面，将那铁环的钥匙，直接掰断。

“你是不打算放开我了？

？”变化来得太突然，杜尔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

“看心情。

我还是有办法给你弄开的。”顾长天嘴角轻轻扬了一下。

“睡觉睡觉。”杜尔气的直接扯了被子盖住了自己的整个身体，连头也缩了进去。

活活像一只孵化中的大茧。

顾长天盯着床上的大茧，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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