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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有面儿(2/2)

还是你小子有福气,根本就不指望临时工那点工资,否则你只能抽破‘北海’,连盒‘香山’都抽不起。

就更别提‘友谊’了……”

苏锦听着有点不像话,就拿话拦他。

“没喝你就多了!

你活着就为了抽烟,可怜不可怜?”

哪知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虽然苏锦要提拉边建功,可边建功偏要顺坡往下出溜儿。

“可怜又怎么了?

只要我每天能来包‘大前门’,和半升散啤,这辈子我都够了……”

正说到这儿,就听后厨“刺啦”一声爆响,跟着传来连续、刺耳的翻炒响动。

明显是路师傅已经开始练活儿了。

边建功和苏锦都不禁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抬眼一望,后厨里面隐约火光闪动,这情景对他们来说几乎代表着一种像天堂一般的幸福。

不大一会,一盘“酱爆鸡丁”和“溜肉片”先上了桌儿。

洪衍武赶紧拧开酒,一边给几个人倒酒,一边张罗让大伙儿趁热吃。

边建功和苏锦就再顾不得别的,一起下筷子猛填乎。

这一气儿,洪衍武和陈力泉谁也没动筷子,但两盘菜眼瞅着各下去一半了。

等到碰了一盅酒。

初步解了馋的边建功才又继续说。

“小武,不怕你笑话。

我现在确实是有点没出息了。

本来还想说以后等我有钱了也回请你的。

可实话实说,连这个牛,我现在都不敢吹了……”

“不是哥哥跟你诉苦啊。

真是没想到,返城回来的日子和我想的太不一样了。

不但是工作,哪儿哪儿都别扭。

关键连家里人对我的态度也变了……”

“你就说睡觉吧。

那木板床,对我还真不如铺着大毡的土炕睡得自在。

不但要脱鞋,枕着棉花一样的枕头,我也不习惯了,就自己垫了衣服。

没想到我妈看不顺眼,非要扳我这习惯。

说我的衣服脏,脑袋天天枕着衣服睡,要害病的。

可我在内蒙不但枕着衣服,脸还冲着羊粪盘儿。

都没害过病,这不是瞎掰嘛。

我妈还总嫌我身上膻,我被逼得天天去我哥那澡堂子洗澡,可老太太还是能闻出羊膻味儿来,一见我就怂鼻子。

这都奇了怪了……”

“还有吃。

我太能吃了。

一顿饭得相当于我爹妈吃一天的,要是过去探亲假,没人说。

可这天长日久的,我们家里哪来的那么多粮票啊?

我明白,我爸妈看着我吃心都流血了。

我自己只好将饭量自动减半。

但饿就是饿啊。

人不是铁打的。

一顿忍了还行,两顿三顿,肚子受不了啊……”

“另外,我们空旷的地方待惯了。

头几天还好,时候一长,就觉着京城太闹腾了。

待着憋屈得很,心也发虚。

我特别怕去王府井,大栅栏,西单。

那么多张脸,那么多双眼睛,黑压压的,老让我想起过去的批斗会!

你知道我,嗓门大。

要是闷得慌,就免不了爱大声叹气,长吼一声。

只是想多吸点氧气。

可我爸顶烦我这个,说我是‘制造噪音’,还说如果比赛嗓门,我能稳赢叫驴。

我给他沏杯茶,放茶叶稍微多点儿。

哎呦,老爷子这通数落我,说我退化成了野人,连茶都不会沏了……”

“其实我心里明白,这就是因为我不走了,不像过去短暂地住那么几天,今后就成了家里的长期拖累。

所以能包容的也就包容不了了,谁能不嫌弃啊?

亲爹亲妈也一样。

要不说呢,就是狗一样地天天看着粥锅我也干。

不为别的,就为给家里交个饭钱……”

“至于在社会上,我就更没地位了,完全变成了又穷又土的乡巴佬。

我连买东西都不会了,不会同时排好几个队。

也不认识那些新玩意,到哪个商店里买东西,都被人当成土老冒儿,人见人嫌。

每回乘车也是一样,老被售票员当成外地人,翻来覆去就查我的车票。

遇到了几次这种情况后,我再也不想坐车了。

好在咱在草原上走惯了,到哪儿去,咱都“亚不盖儿”……”

(注:亚不盖儿,蒙语,意为步行。)

这一番话,真是满是人生凄凉,心酸落寞。

洪衍武听了就想劝两句。

可这时候,苏锦插口说话了,别看他的工作这么差,他自己倒想得挺明白。

“建功,你就知足吧。

其实咱俩还真就不错了,什么工作不得有人干啊?

至少有边大妈帮忙。

街道上还是尽量照顾,更不会懵咱们。

你知道四连跟咱们一起回来的宝中和亮子吗?

他们街道那头儿缺德极了,纯属连懵带骗。

是,给他们安排了工作,但具体去向不说明白了,只含糊说是京城公用局。

宝中和亮子挺高兴啊,一口应下。

跟着就去参加学习班,猛学伟大领袖著作和先进人物事迹,再反复启发。

总之,一定让你自己表态,‘领导叫干啥就干啥’,‘只有工作岗位挑人,不能人挑工作岗位’之类的。

然后这才突然亮出谜底,火葬场!

正好是大伙儿脑袋发热的时候,谁一时都改不过口来,也就只好去了!

你们说,冤不冤……”

啊?

在场三人听了都对结果大吃一惊。

嘿!

这招儿……是够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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