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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龙口村(1/2)

1978年8月21日,洪、寿两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儿。

昨儿个晚上,由于王蕴琳带着儿媳妇、闺女已经提前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

今儿早上寿家爷儿俩又来的准时,一点多余工夫都没耽搁。

大家就围坐在洪家的堂屋吃上了早饭。

等到洪衍武把东西在三轮上捆绑好了。

大家再吃饱喝足,把碗筷一撂,都交给了负责看家的洪衍争夫妻俩,就都分坐上了三轮车。

凌晨六点整,眼看着就跟要搬家似的,两辆三轮车一起离开了福儒里,直奔着菜户营的方向出城去了。

龙口村是京城过去和现在都不太有名的地方。

村子不大,只有三百来户。

路途偏远,也极不好走。

出了菜户营,先穿长阳,过马家沟,再经朱各庄,然后蹬着三轮车还得走个半天呢。

一路荒僻不说,全是坑坑洼洼的黄土路。

与今日的高速、国道,柏油路一马平川地宽直相比,简直是两重天地。

然而人的行为多数都是受心情所支配,正因为此行一众兴致很高。

哪怕一路晃晃悠悠,也是一路说笑,欣然而行。

何况此时是夏末秋初,各种瓜果都开始下市,沿途不乏有瓜田、果园的踪迹。

给几个钱儿,拿水壶里的水冲冲,大可敞开了吃西瓜、水蜜桃、李子、梨、枣、葡萄。

这样,又吃又喝倒并不乏味,当天十点来钟,就到了目的地。

进村的时候,除了招来了允泰家的那条精瘦的黄狗,各门各户也出来了好多人。

您琢磨啊?

两辆板儿车拉着居家摆设还有老头老太太,既不像来落户,也肯定不是知青。

大老远望见,谁不想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于是允泰一路就没断了跟人的解释,喊了一路,直到家门口。

屁大点儿的村子,也就基本知道允泰带着京城的亲戚来串门儿的事儿了,达到了一种家喻户晓的程度。

当然,不乏有不少丫头、小子好奇心强,一直看热闹追到院门儿前的。

等允泰的客人们都下了车还在眼珠不转地看车上的家什摆设。

王蕴琳就叫洪衍武拿出些带来的糖果分给这些孩子吃。

村里的孩子害臊,挨个脸红着接过了糖,“谢”字也不好意思说,就呼啦啦跑散了。

可隔着老远又各自站住了脚,一边吃糖一边回头遥望,看洪衍武和陈力泉从车上往下卸东西。

这时安大妮儿已经迎出来了。

这场面是既让她惊喜,也让她措手不及。

本来允泰一夜未归,兆庆又被锁在屋里。

她是既心疼儿子,又怕丈夫在京城里饿着、渴着、累着,或是遇到什么事儿。

实实在在地从昨晚起就心神不定。

一大早上除了给儿子煮了碗粥,干什么都没心思。

而这猛一下见着了丈夫带着这么些客人归家,那还有不犯晕的?

她是既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做什么好了,就连手脚都不知放哪儿好了。

唯独眼泪倒是下来了。

这就让允泰很有点难堪。

他先很不好意思地跟大伙儿说千万别见怪。

又安慰了老婆几句,这才介绍一番,让安大妮儿跟亲戚们见礼。

不过,还别看安大妮儿只是个没见识到农村妇女,但初次见面,王蕴琳就对这个白净整洁的小嫂子很是满意。

容貌算不得如何美貌,却温婉端庄,年纪比允泰来要小上十几岁。

性子更是透着平淡、随和。

待人没有半点夸张的热情,却透着亲切自然。

这样的人,最符合她的脾性。

特别是寒暄了几句,被让进屋里后,她发现屋里虽然寒酸,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炕上铺着凉席,被卧垛垛得整整齐齐,被接上腿儿的桌子后墙上,挂着出自允泰之手的丹青墨笔——南山采菊图。

桌上的茶壶茶碗虽都是粗瓷。

也擦抹得亮晶晶的,各类东西归置得很是地方,摆设安置得也很到位。

这足以看出安大妮儿是个很能干的人。

最关键的,还是安大妮儿对允泰的态度。

且不说他那份柔情、那份依赖和见到允泰时的那份儿欣喜,都是发自内心的。

连进屋烧水、打水,听着允泰甩手大爷一样地指派,伺候大家擦脸、洗手、喝茶都是那么心甘情愿。

这种柔顺、服从,连她也自愧不如,那是绝不会让允泰受了半点委屈,只有自己吃亏的份儿了。

不得不说,像允泰这样一个漂泊半生的落魄之人,年老时居然能有这样一个归宿,那真是祖宗积德,老天爷才会给他这么一个好福分了。

于是出于感激,王蕴琳赶紧也带着洪衍茹上手帮忙,嘴里还一个劲地感谢大妮儿对哥哥多年来的照顾。

这样才几句话下来,姑嫂间就真正的亲近起来。

彼此就好像八百年前就认得了一样。

被关着的兆庆也是一样。

他被父亲放出来后,出门还没来得及给长辈们见礼,一瞅见洪衍武和陈力泉就先傻眼了。

允泰很清楚他的感受,就先跟儿子说,他们其实是表兄弟关系。

这下,兆庆那简直是呆若木鸡。

实在难以置信到家了。

老半天这才反应过来,轻吐一口气。

“我今儿才相信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洪衍武就故意挤挤眼,“表哥,劳你送了那么多次鸡蛋,也没招待你吃顿饭,可是怠慢了啊……”

一句话,让大家全都笑了。

这时兆庆才与各位长辈分别磕头见礼。

在称呼上,其他的人倒也平常,只兆庆对王蕴琳不叫“姑姑”,而直呼为“姑爸爸”,让她听得一下愣了。

因为这是旗族家庭特有的称呼方式,旗族人常将家中长辈女子的称呼男性化,以示尊重,正如光绪称慈禧为“亲爸爸”一样。

而很快王蕴琳就想到,这大约是允泰常在儿子面前说你姑爸爸如何如何,他便也自然而然地叫上“姑爸爸”了。

果然,兆庆随后就说,他的父亲每逢中秋、除夕几乎都要思念“姑爸爸”,打他小就没少给他说“姑爸爸”的往事。

他知道“姑爸爸”书读得好,是“贝满女中”的才女。

他还知道“姑爸爸”程派青衣也是唱得绝妙极了,完全够格儿登台唱大轴儿。

但凡家里来了亲戚朋友,听不到“姑爸爸”唱《锁鳞囊》里“春秋亭”一段,是决不肯离开的……

这一席话,顿时就把王蕴琳眼泪给招下来了。

允泰也同样泪光涔涔。

而在洪衍武直撇嘴,发出一声“嘿,妈这些事儿,怎连我都不知道”的嘟囔时,众人也不由嗟叹不已。

是啊,几十年的兄妹分别,音讯渺茫,谁又能不牵挂,不惦记呢?

由此可见,这两兄妹这么多年,各自都是怎么日思夜想地熬过来的。

团圆了,这才真是团圆了!

只不过,恰恰就在允泰家最温馨,最和睦的时候,安书记家却出了件天翻地覆的大事。

敢情安书记的大侄子安太阳,看了允泰等人回村的情景,也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急火火跑到安书记家里来报信。

而且因为三轮车上拉着家什,还有洪衍茹这个十五岁的姑娘。

这小子居然异想天开,纯属揣测地跟安家人说,允泰大概是为兆庆能进城念书,自己做主给儿子谈好了亲事,这直接就是拉着彩礼带着人来过门了。

还给村里孩子们发喜糖呢。

安书记一听倒还算稳当,因为即使如此,对他来说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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