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星河明淡(九)(5/6)
折中仔细禀明赈灾详情,大赞以沈家、陆家为首的松江府望族乡绅深明大义,积极响应官府和买政策,以平价卖粮,又带头组织当地积善之家捐布匹、衣被等物到府衙,由府衙统一分派到各县,帮灾民过冬。
松江府奉旨以工代赈,开门接纳流民,让其为工,在未上冻之前将松江府诸官道一一修整,又修河堤、海堤,修防倭工事等。
既未让流民有饿死冻死者,又将当地基础设施修缮一新。
此外又在做工中,将其中一些心灵手巧肯干活之人送往当地商事学堂、匠人学堂,拟学成后由织厂、船厂招收为正式工匠。
此次上折除了禀明赈灾事宜外,主要也是想请示一下,一般灾情过后总是要遣返流民的,而松江府希望这些成手流民能够在本地落籍。
这些人虽有手艺,却也是民户,并非匠户,不服匠户之役。
时逢年节,松江府的折子在一片惨淡赈灾、求朝廷多拨粮米的折子中格外耀眼。
小皇帝大喜,褒奖松江府,赐沈氏、陆氏等族“积善之家”匾额,又赐赈灾中舍粮米多的几户人家祖上从六品虚衔。
原本,新推行的法令里,这样的虚衔是要不少银子才卖得来的,还得切切实实修条路搭座桥出来才行,如今只是舍些粮米就得了这样彩头,一时江南不少人家心动,也不再在和买中耍花样,少卖甚至不卖粮了,大大方方的把些陈年旧米拿出来与官府,也想换个“祖上荣光”。
也有些府县效仿松江,也开始以工代赈修些工程,算是造福地方。
如此赈灾效果倒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正德四年正旦那日,万卷阁正式落成,孝庙实录也恰在此时完成。
一时百官称颂,龙颜大悦。
参与万卷阁建设及书籍刊印,参与永乐大典摘抄,参与纂修孝庙实录的诸官员皆有赏赐。
监修实录总裁张懋、李东阳、焦芳、杨廷和,副总裁梁储,及参修翰林等赏金银、丝罗等物,倒是今科三鼎甲及二甲三甲传胪各有升迁,三鼎甲各升一级,胡瓒宗则升了两级,成了翰林修撰。
最大的彩头落在了沈瑞身上。
去年腊月,通政司右通政丛兰升了左通政,未及奉旨与大理寺左少卿周东、尚宝司卿吴世忠分别往延绥、宁夏、蓟州等处各清理屯田。
遂升左参议罗钦忠为右通政,右参议刘达、魏讷为左参议。
右参议的位置倒空了出来。
沈瑞此次便以主管万卷阁书籍刊印、参与永乐大典摘抄刊印,以及,最重要的献策以工代赈、约束族中配合赈灾有功,升了右参议。
从正七品位置直接升到通政司正五品参议的位置上,沈瑞也不是头一个,任良弼、丛兰,都曾是这样。
朝中虽有议论,但通政司这三年来荐拔的人多了,这次沈瑞也算内部升迁。
而要论功劳,那些嘴上说说酸话的人,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旁的不论,就说适逢灾年,自家便是族长也是没法子说动族中配合官府大批量和买粮米的。
此功确实无人能比。
*
这个官职对于沈瑞来说也极为意外。
倒不是没想过升品阶,在董齐河折子报上来时,寿哥就曾见了沈瑞,褒奖一番,又暗示要给他升官。
沈瑞当时还曾与杨廷和父子及沈瑛议过,沈瑛、沈瑾(丁忧)都在詹事府,皇上是不可能再放一个沈家人在詹事府了。
而其他地方,从六品委实没有好缺,还不若呆在通政司正七品的位置上。
而若是正六品,在六部做个主事,倒可谋划谋划,从官职上说,当然首选吏部,但吏部在焦芳手里,只怕于前程有碍;其次便是户部,而沈瑞自己对工部颇感兴趣。
正六品之后再三两年,若是有机会,上了从五品,由从五品职上转正五品通政司参议便水到渠成了。
他们再怎么谋划,也都想的是跳了两级便是顶天了。
却不想小皇帝这样大手笔,直接给了正五品的右参议。
便是杨廷和,也不能免俗,感慨着圣眷隆重,直说了好些好生做事以报圣恩的话。
徐氏这边则是约束沈府诸人更加低调行事,并与沈瑞道:“皇上既信重,你便更当谨慎行事才是。”
沈瑞自然是谨遵母命,他也知道自己这官儿升的,不知道多少人眼热,自要加倍小心。
不过朝堂上下最近都忙着赈灾事,清丈田亩和清查屯田也牵扯到多方角力,便也没人有闲心来动他这个眼见极得帝心的人。
沈瑞自己,则更家关注山西那边反馈来的消息,张永一走半年,却是寸功未立,赵弘沛过年都不曾回来,只送消息回来,表示局面不好打开。
沈瑞也不由反思,大约是当初辽东的贸易推进得太过顺利,让他盲目乐观了,只觉得贸易获利甚丰,西线也当容易推进,不想正是因着获利过丰,才让西线将门结成坚硬的外壳,不许外人稍碰。
好在寿哥并没有对此进度表示出不耐烦,赵弘沛的压力也不算大,尚可慢慢谋划。
倒是山西的交通网,因为不断有官员被罚米输边需标行护送,建设得倒是颇快。
刘瑾的罚米法还在继续,本来内阁提出除了输边外,罚米还可以往灾区运一下,但凤阳灾区有李荣在,扬州有王岳,苏松有沈瑞,刘瑾是不想让粮米帮上其中任何一方,又不能只输湖广,便坚决不同意运往灾区。
因有先前御道投书事,沈瑞唱了反调,又有钱宁吹风,对于沈瑞的升职,刘瑾是不太高兴的,但到底他的人也升了左参议,压了沈瑞一头,且张永到现在也在山陕触动他的利益,他对张永还是比较满意的,便也没有动一动沈瑞这个张永的人的想法。
他现在想立刻收拾了的,还是丘聚。
王岳这头凶兽果然不错,死死咬住了丘聚不放。
不知道王岳是不是怕他随时会被丘聚暗杀掉,查出来点儿蛛丝马迹就立刻将证据、供状之类快马送回京。
以至于皇上这边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一份丘聚的“罪证”,都有些不胜其烦了。
刘瑾一边儿觉得快意,一边儿又忍不住暗骂王岳蠢笨迂腐,皇上现在摆明了是要先把杜家被丘聚吞掉的银子挖出来,主要这笔银子出来了,有没有罪证皇上只怕都不会留着丘聚了。
可王岳就是这么个一根筋的人,渐渐的,不止在刨这次杜家灭门的事,连带着,又刨起当年闫家的事。
自王岳第一份罪证放到皇上案头时,皇上就暂时停了丘聚的职,美其名曰让他避嫌,暂由魏彬领着东厂。
丘聚这边一失了东厂,沈瑞那边立时联系杜老八,加紧对丘聚私宅的盯梢,又请刘忠多多关注。
丘聚这样心黑手狠的人,只怕不会束手待毙。
虽然现在东厂不在丘聚手里了,但他掌了东厂几年,也养了不少人,还有些徒子徒孙是跟他捆绑太深没法转换门庭的,眼下仍受他差遣。
丘聚这么多年宫里也不是白混的,王岳查他的进度,他也多少知道一二。
他一边儿开始着手清理一些痕迹,一边儿加紧催裴元河那边的调查结果。
现在,这份调查结果不单单是为了干掉沈瑞了,更是要做出一桩大事来,以转移视线,要让皇上知道他的忠心和能干,进而放他一马。
上元节刚过,杜老八这边盯梢的人就发现丘聚府上大夫频频进出,皆是擅儿科的,杜老八的人假意去套话,都说是给丘府的小少爷看病。
那宅子里又好像刻意散出消息来,说老爷的养子上元夜看灯着了凉染了风寒,病势凶险。
没几日风雪大作,偏丘府养着那小儿的姨奶奶冒着风雪往山寺去为孩子祈福,以示心诚,末了却是因路滑,连车带人翻进了崖下。
虽报了顺天府,但雪大山陡,捕快并丘聚的手下也没法下去搜寻,想着一夜过去,就算没摔死也冻死了。
丘府便直接办起那姨娘的丧仪。
还没出头七,小少爷也夭折了,让人唏嘘不已。
如今丘聚被皇上撸了职,且死的不过是个姨娘和不知道哪里抱来的野种养子,这丧仪办得就颇为低调。
而朝中有点儿能耐的都知道了现在刘公公也是要收拾丘聚,想来丘聚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死者又这样身份,因此前来吊唁送礼的也不多。
丘府斜对面马车行外,停着一辆寻常租赁马车,毫不起眼,也没人注意到,车帘被打起一缝。
车内一个女子头上层层叠叠缠着白纱,裹着厚厚棉被靠在车厢上,透过那条缝隙看着丘府门上的白灯笼,满眼恨意。
“如此,他就让我姐弟合情合理的消失了。”她声音沙哑,说得格外迟缓,格外吃力。
她身旁一个竹竿子一样瘦削汉子阴恻恻道:“亏得他是想要这合情合理,只照你后脑勺来了一下,这要是他一刀剁了你,我们便是寻着你,也只是尸首了。”
那女子恨恨道:“见过我的人多,他要合情合理的弄死我,我便也认了,可我小弟还那样小,没什么人见过的,他竟也不放过!”
那男子心道留个教坊女算得什么,私放个流放罪臣、还充作养子养着,这罪过才大呢,焉能留着那小的?
!
想归想,他却并不说出来,只冷冷道:“那你便赶紧好了,好往公堂上去,为你兄弟报仇。”
那女子咬牙切齿道:“就是抬我上公堂上去,只要我还能开口,咬也要要下那畜生的皮来!”
只是,未等那女子病情稳定,可以抬上公堂时,那边丘聚已拿到了裴元河快马送来的物证,匆忙进宫求见皇上。
*
乾清宫东暖阁
“那孙梦生之女,户籍上写景泰六年生,然孙梦生天顺二年才到乐清,落籍时并无子女妻室,天顺三年抱来一女婴,却以银钱贿赂书吏,落籍为景泰六年生。
天顺七年才又添其母李氏。”
“孙梦生发家也十分可疑,初时就有巨资开设多处商铺,置田庄,养庄客,后又买下海船为海商。
他的生意从没有赔本的时候,但到底有多少家产,却也无人得知。
然在乐清,他却并不引人注意,南直隶有名的商贾都不曾听过他的名号。”
“孫梦生,拆了便是子系梦生。
黄粱一梦中那书生姓卢。
孙梦生之女名孙敏。
正是景帝时司礼监中官中有一卢敏,颇受重用,天顺元年宫中乱了一阵,不少宫人中官失踪。
这卢敏就是那时下落不明。”
这说的就是夺门之变。
景泰八年初,景泰帝病危,本被囚禁的英宗由徐有贞、石亨、曹吉祥迎奉复辟登基,改元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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